正文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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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風從掛著白紗的落地窗吹進來,曲嶽陽靠坐在床邊喝著黑咖啡。他透過間或飛起的窗紗看見窗外藍的透底的泳池,泳池周圍被非洲特有的綠色植物包圍著,色彩賞心悅目。今天紅海的雲層很厚,太陽遲遲沒有露頭,秋天的非洲早晨涼爽幹燥,曲嶽陽感受著自己的亞麻襯衣微微的輕蹭著皮膚的酥麻感,他心裏升出一種極為清澈,極為幹淨的味道,他端著咖啡信步走到陽台上,讓風包圍住自己。
曲嶽陽讓風中的自己慢慢淡化,仿佛用時光洗滌自己,沒有過往,也沒有未來。曲嶽陽看見的紅海上玩滑翔傘和衝浪的人,就像一幅畫,自己駐足觀看,此刻沒有家人,沒有工作,遺忘掉所有,沒有人認識他,他也不認識別人。曲嶽陽內心呼呼的升起了帆,多少年了,曲嶽陽從來沒覺得自己會像翻過一片書頁一樣,輕易翻過了繁雜生活,曲嶽陽就站在非洲秋天的風裏,忽然覺得開始了一段新鮮的生活,他微微笑了起來。
一天在緩緩的節奏中流過。曲嶽陽關了手機,收起電腦,整理了自己在紅海沙灘上轉了轉。他不擔心工作,因為工程已經完全結束,大家都知道他開始度假,不論什麼都不要再打擾他。他不擔心家人,父母在中國南部安度晚年,妻子在美國開拓自身事業,他開始度假前剛剛與她通了一次電話。妻子溫婉的叮囑自己一定要注意身體,好好休整一下,語氣完美的如同自己的秘書。他還需要擔心什麼嗎?他甚至都已經忘了自己,人生中的空置期,他忽然想起了這個不知道在哪裏曾經見過的一個詞,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富翁,閑暇舒適,時光開始微雕自己。
ROUDIO幾乎沒有東方人,金發碧眼的北歐人幾乎包攬這裏的住宿,姑娘們穿著比基尼的身材修長,膚色讓陽光撒上一層紅糖色,曲嶽陽此刻躺在紅海邊的躺椅上,看著姑娘們和小夥子們三三兩兩的走過,微微意識到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老了,年輕時剛剛看見穿比基尼姑娘時候的熱情一絲也沒找回來。曲嶽陽怔怔的在想著什麼,然後他突然意識到有人用漢語在喊他的名字,中國的名字好久不被人喊到,又用的是漢語,曲嶽陽嗖一下被時間撞了一下有些眩暈。
曲嶽陽——曲嶽陽——
曲嶽陽四處尋找,心裏微微納罕,是不是聽錯了,海灘上全是紅色和黃色的頭發。他看到深一些顏色的頭發就使勁注意一下,但多半是咖色和棕色頭發的外國人。
曲嶽陽——曲嶽陽——
清脆的女聲,一個東方姑娘影子一樣騰的入了自己腦海,每一個字都是標標準準的中國字發音。曲嶽陽在找黑頭發。
曲嶽陽發現離自己不是很遠的一個幹草躺椅上探出一頭黑發,黃昏的光從後麵射過來,給黑發刷上了金色,一頭直直的,晚風中飛著的黑發,一張帶了大墨鏡的臉,尖尖的下巴。
曲——嶽——陽——姑娘揮了揮手,朝著曲嶽陽笑,曲嶽陽不猶豫了,他走過去。
躺椅很低,姑娘看見曲嶽陽走過來,並沒有起身,而是笑著翻過身,繼續躺在躺椅上,曲嶽陽蹲在躺椅前麵看著這個穿了白色比基尼朝自己笑的姑娘,他腦子中急速的搜索著她。墨鏡遮了她大半的臉,下巴是東方人特有的樣子,身材也是細細瘦瘦,沒有西方人那麼高,是東方的嬌小凸凹,腰很細,腳很小,頭發是黑黑的茂盛著,幾乎侵占了半張躺椅,姑娘淹沒在自己的黑發中,翹起的二郎腿小腳丫子塗著金色指甲油輕輕搖晃,嘴角帶著的笑,這笑讓曲嶽陽覺得怎麼看都是不懷好意。
“你知道我猜不出你,敢摘了墨鏡試試嗎?”曲嶽陽問道。
白色比基尼二話沒說,摘下墨鏡,躺在頭發中看著近在眼前的曲嶽陽。曲嶽陽覺得她嘴角的笑更邪惡了些,姑娘的眼睛很大,忽閃著,塗著金色的眼影。
曲嶽陽稀薄的搜尋出那雙眼睛,這姑娘他應該認識。
白比基尼用細長的手扒拉了下頭發,把自己從黑發中解脫出來,從躺椅上坐起身,夕陽把她也鍍了金,她眼睛裏都是金色的笑,黑發飛在晚風中,她起身了,發就繞上了曲嶽陽,曲嶽陽覺得這姑娘像是個女巫坐著掃把飛來找自己,細細的胳膊交叉放在前麵歪頭問他:“還想不起來嗎?”曲嶽陽不知道怎麼回答,他覺得自己的回答會有些無理,雖然這麼多年他可沒少無理的對待窺視他的姑娘們。
金色的黑發姑娘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我們這是邂逅。”
晚餐的時候曲嶽陽在餐廳看見了這個邂逅的黑發姑娘。她坐在一個靠落地窗的位置上,她對麵坐了個高大的歐洲小夥子。在一大群歐洲人高馬大的遊客中,她顯得異常嬌小瘦弱,拿在手裏的叉子都很沉重的樣子,她開心的在吃盤子中的蛋糕,奶油不小心蹭到鼻尖上,歐洲小夥子跟她開心的聊著什麼,倆人聊著聊著就開始大笑。
曲嶽陽拿著盤子來回在食物區中轉悠,他取了些烤肉和魚,反過頭去,他又取了杯果汁。他拿著自己的食物走到黑發姑娘後麵一排的空位,站在那裏聽聽姑娘和小夥子在談論什麼,他一聽,差點也大笑出來。
小夥子一口的俄語,說的又快又激動,姑娘說著一口地道中國話,但每句和每句都不連著,不知道倆人是說到了那裏,就開始大笑,這笑就是心裏升起來的,跟他們的語言都沒有關係,曲嶽陽明白了,倆人都是自說自話的在開心,除了他們相互知道對方的名字,估計其他都不清楚。曲嶽陽把自己的食物盤子放到姑娘旁邊,坐下來,姑娘看著他推過來的果汁,毫不猶豫的喝了一口,指著曲嶽陽向對麵的俄羅斯小夥子說道:“這是我朋友”,又反過頭來對曲嶽陽指著俄羅斯小夥子說:“這是我朋友。”三個人很正式的認識了一下,一個說俄語,一個說中文,一個說英語,意思很清楚——幸會!
俄羅斯小夥子的指著外麵海灘邊的小劇場,激動的又是說又是笑,邂逅姑娘邊看邊猜,泡泡。。。吹泡泡,跳舞。。。?跳舞?
邂逅姑娘看著手舞足蹈的俄羅斯小夥子哈哈哈大笑,幾個高挑的俄羅斯姑娘從遠處走過來,拉俄羅斯小夥子,也朝曲嶽陽和姑娘招手,一起走,一起走,指著遠處小劇場。俄羅斯小夥子不由分說的就被幾個姑娘拉跑了,他不停回頭說著什麼,一個勁指著外麵小劇場。
“你知道他說什麼嗎?”邂逅姑娘舔著自己的叉子尖,迷惑的問曲嶽陽:“他是不是讓我們跟他去小劇場?”
曲嶽陽從座位上起來,到長餐桌邊的籃子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宣傳頁,放到姑娘手裏。
“哇——哇——是泡泡晚會,是晚會哦,要穿泳衣。。。泳衣。。。五美元入場,一起去!好不好?”邂逅姑娘的臉上閃著光,小手拉住曲嶽陽的手肘,輕輕搖晃。曲嶽陽好笑的看著她臉上這一小塊,那一小塊的奶油點點頭。
姑娘高興的一聲歡呼拉起曲嶽陽就要往小劇場跑,曲嶽陽紋絲不動的一把拉住她,用手指敲著宣傳頁說:“泳裝,穿泳裝,你要穿成這樣去嗎?”姑娘狠狠敲了自己的頭一下,表情格外猙獰的衝曲嶽陽笑笑,又趕緊微笑的輕輕落座道:“嘿嘿,我等你吃完,不急,看,晚上九點開始,不急,不急!”
看著她說著不急,卻不停透過玻璃窗向外張望的樣子,曲嶽陽三口兩口的結束晚飯,拉起還抓耳撓腮四處亂望的姑娘離開餐廳。
曲嶽陽簡單的換了短褲就回到大廳,姑娘沒一會兒也飛跑下來。她換了套綠色的泳衣,頭發上別了一隻黃色的花,看見坐在茶座裏的曲嶽陽極力抑製著興奮使勁招招手,坐都等不及就要出去。曲嶽陽趕在她衝出大廳之際拉住她道:“你等等。”
姑娘正著急的往外跑,一下被拉住,不由嘟著嘴擰了眉回頭疑問的望著曲嶽陽。眼神裏明明白白寫著——幹嘛?
“我們以前認識,對嗎?”曲嶽陽問道。
眼前的姑娘臉上立馬一陣得意的壞笑:“那是當然!”
“什麼時候的事?你知道我名字,我該叫你什麼?總不能叫你邂逅吧!”
邂逅一臉的同情無奈狀,兩手搭在曲嶽陽肩頭,搖頭晃腦道:“大叔,你這是什麼記性呀!?哎,真是老年人呀,記憶力不行呀,你就叫我邂逅好了,這樣等你哪天想起來我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就真的想起了我的名字,我們就可以不邂逅了。”邂逅走出去兩步又回頭對依然迷惑的曲嶽陽看看,搖頭道:“太可憐了,記憶力衰退了。”說著就踮著腳一路跑了出去,弄的曲嶽陽哭笑不得,也隻能跟了出去。
泡泡秀晚會其實就是給酒林肉海之後的遊客一個發泄過剩精力的舞會。ROUDIO小劇場仿照羅馬劇場的樣子,是個圓形階梯劇場,石質台階被白天的太陽烘烤的熱熱的,劇場中心放了一個大大的水池,池子裏盛滿了水,周圍是很多的小型水池,這些池子中盛滿了溶了肥皂的泡泡水,每人入場時候發一個可以吹泡泡的塑料圈,音樂被DJ哄的又激情又熱烈,大家又蹦又跳的和著音樂搖擺,巨型的吹泡器,讓劇場裏充滿了大大小小的彩色泡泡,舞會上大家穿了泳衣,不停有水被潑進來,隻一會兒參加舞會的遊客就全都濕淋淋的。
曲嶽陽進劇場前自己呆愣了下,這場麵莫說如今已過而立的自己,就是年少輕狂的時候也未曾參與過。父母從小就為他是個成熟穩重的孩子而倍感欣慰,今天這是撞了什麼邪,自己穿了短褲站在如此幼稚的泡泡晚會門口發傻?
曲嶽陽正在發楞,邂逅早早東張西望的忍耐不住,她惦著腳丫往劇場裏探望,一個小夥子從她邊上經過,一下子把她的頭發刮到自己的泳鏡上,帶的邂逅不得不往前緊跟幾步,抓住自己的發根使勁往回拉。歐洲小夥子多半又高又壯,邂逅疼的狠了,使勁一拉,曲嶽陽剛要幫她把纏繞的頭發解下來,邂逅已經硬生生的扯斷了一縷發絲,不停的揉著腦袋,手裏攥著一縷打了卷的斷發吸氣。
曲嶽陽喜歡邂逅的一頭飛揚的黑發,又直又黑的發亮閃爍著藍光,看著邂逅手裏的斷發不由很是惋惜,又見邂逅疼的撇嘴,隻得搖頭作罷,邂逅扔了斷發拉起曲嶽陽就鑽進了小劇場,等曲嶽陽再想起弱不弱智的時候,自己已經濕淋淋的流了滿臉泡泡水,旁邊邂逅臉上也流著水,頭頂的黃色花朵帶倆彩色泡泡,看見曲嶽陽的樣子哈哈大笑著說:“老學究,你可知道自己也有今天?”邂逅不見自己的狼狽相,曲嶽陽看著邂逅滿臉是水,頭發一縷一縷的披著還笑自己笑到打跌,想著自己多年君子形象詆毀至此,再莫說什麼青年才俊,生生變成了路邊攤子上的破落戶一般,穿著大短褲光了腳,一路流著水,倘若再在肩膀上加條毛巾,明明就是小時候最最看不上眼的,路邊西瓜攤主的裝扮,自己也再憋不住的跟著邂逅大笑起來。
一開始倆人在人群中還跳的起舞來,邂逅逼著曲嶽陽跟著音樂蹦躂,說,你若不蹦躂就顯得很各色,曲嶽陽看看周圍還真如邂逅所言,較著勁蹦了蹦,漸漸和了節奏竟然停不下來,慢慢習慣了就總是跳著在走。漸漸人越來越多,音樂也更瘋狂,倆人被人群擠的東倒西歪,舞也跳不起來,成了大家一起跳擠擠舞,曲嶽陽看邂逅嬌小不由擔心被踩到下麵,隻得攬住她怕被擠跑了。先是曲嶽陽怕邂逅不願,自然不敢使勁摟著,慢慢邂逅自己也是站立不穩,不由得不緊緊抱了曲嶽陽的胳膊著力,倆人才去了隔膜相互扶持了跟一群歐洲人刷泡泡跳擠擠舞。
泡泡機此時可以刷出大朵大朵的泡泡,一片片的撒過來,一個極大的泡泡飛過來,邂逅臉一揚,竟然扣到邂逅臉上,邂逅躲泡泡裏做個鬼臉給曲嶽陽,神情甚是詭異,曲嶽陽沒調整好情緒,一下子噴笑出來,正趕上不知道哪裏兜頭潑來的水,嗆的曲嶽陽又是咳嗽,又是想笑,又是吐水,邂逅完全忍受不了笑的差點咬曲嶽陽的胳膊來控製情緒,曲嶽陽哪裏肯幹,把邂逅推了出去。剛剛倆人在餐廳遇見的俄羅斯小夥子正好看見倆人,從後麵一把接過被推過來的邂逅,抱起邂逅原地拋了兩下,嚇得邂逅哇哇大叫,沒等曲嶽陽接過來,小夥子直接把邂逅扔進了劇場中央的水池裏,接著又幾個姑娘小夥子也被扔了進去,場麵熱烈的一塌糊塗。
邂逅被曲嶽陽撈起來時候,又氣又惱,俄羅斯小夥子早早沒了蹤跡,邂逅頭上特意別的黃色花朵無精打采的貼在臉側,樣子又狼狽又搞笑,一頭黑發像是海妖精一樣飄在水裏,大眼睛如同貓咪一樣骨碌碌的轉動,看見曲嶽陽正咬著嘴唇憋著笑,剛要作勢去唬曲嶽陽,再一看作惡多端的俄羅斯小夥子被幾個人捉住姿勢奇形怪狀口中哇哇怪叫,也被拋入水中亂撲騰時,邂逅和曲嶽陽再也憋不住,倆人直直笑到脫力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