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全身已是好似裂開般的疼痛，換做常人早已經痛得昏厥過去，而彌夜素來意誌堅定，盡管此時已如拉緊了的弓箭一般稍不留意便會斷開最後一絲生機，仍是挺立原地盯著那抹略有些熟悉的白色身影。
    那人直麵白玉骷髏，一身白色素袍獵獵作響，將挺拔寬廣的脊背留給了身後之人。
    山崩地裂，天搖地動，身在其間的彌夜卻似進入了一個被隔離開的一方乾坤之中，仿佛四周的一切都與他沒有關係。
    此間隻有他，與那白衣人。
    這便是彌夜昏迷前的最後所見。
    堪堪倒地之時，似有一人以手臂攔住了他，如墜春江流水，霎時危機盡散。
    ……
    猛地睜開了眼睛，彌夜欲起身時頓感身體四肢一陣劇烈疼痛，刹那間頭痛欲裂猶如被千萬根針刺過一般，縱然堅毅如他也禁不住唇間溢出一絲低吟。
    “莫要亂動，躺下便好。”
    清冷悅耳的聲音好似從自幽穀山澗流淌出的泉水，彌夜尚且來不及去細想這有些熟悉的聲音來自何人，一抹清涼的觸感順著他疼痛不已的額頭緩緩沁入，針刺般的疼痛頓時消去了不少。
    待疼痛漸漸減輕至能夠忍受的程度，彌夜也憶起了他昏迷之前所發生的種種，隱約記得，應是有一白衣人救了他。
    白衣翻飛，猶如蒼雪。
    彌夜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所及尚有些模糊，視野內隱約可見一個輪廓模糊的雪發男子。
    白衣雪發，甚是熟悉。
    “大師……”
    這和尚，竟是接連兩次救了他。
    旁邊的人緩緩收回了覆蓋在彌夜額頭的清瘦手掌，彌夜也漸漸看清了這人的模樣，溫潤如玉，豐神俊朗，神情淡漠，正是不久之前才與之分別的長風。
    “你記得我？”長風眼中帶笑，宛如春風拂麵，分外怡人。
    彌夜目光微微一頓，上一次見長風的時候，這人雖是十分可親體貼，卻始終縈繞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感，此時這般對他眼中含笑的模樣，似乎僅有離別時有過。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更何況大師接連救過在下兩次，又如何能忘？”彌夜雖是不喜與他人過多往來，卻也並非知恩不報之人，長風兩次救他性命，如此一來，長風倒是成了這些年來彌夜唯一欠過恩情的人了。
    長風仍是那般笑意盈盈，可親可善的模樣：“那你可還記得我的名字？”
    這問題著實有些奇怪，彌夜隱約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然元神之疼痛感尚未消失，對方亦是他的救命恩人，也就沒有細想，隻是作答道：“長風。”
    長風略微頷首，道：“你本命法寶有所受損，因而與本命法寶相連的元神也有所損傷，元神之傷隻能由你自己緩緩養之，除此之外，你身上的大小傷勢我已看過，並無大礙，好好休息便是。”
    彌夜這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已是換了一套，真元周身運轉一遍之後也發現身上的傷皆有被人治療過的痕跡，確實如長風所言並無大礙，約莫就是死不了的意思。
    他素來不喜歡與人親近，在魔界任大將軍之位統領千軍萬馬之時身邊亦是極少有貼身仆從，平日裏受了傷，隻要不是致命傷皆由他自己診治包紮，這還是頭一次由人替自己換過衣裳。
    不過彌夜也就是想了一想便過去了，他從不是拘泥於此之人。
    上一次未曾問出的問題，彌夜這一次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師……因何救我？”
    這一聲“大師”，彌夜並無勉強。
    他畢竟不是普通人，從第一次見到長風的時候就覺察到此人身上淡淡的仙神氣息，雖是不明顯，卻足以讓彌夜認定長風並非下界中人，隻是不知為何此人會出現在此。
    而他當日逆行下界時遭遇重創幾乎死去，長風卻將他從鬼門關裏拉了回來，雖不知道那日他所飲下的碧綠藥物是什麼，可從他之後的恢複與他過往的認知來看，長風喂給他的藥物定非凡品，也必定不是下界所能擁有之物。
    彌夜畢竟出身魔界，而長風有極大可能來自仙界。
    後來與長風道別，也有這一方麵的原因。
    誰知道兜兜轉轉之下，竟又是這和尚救了他。
    長風答道：“不知。”
    不知？
    彌夜抬頭注視著坐在榻邊的華發男子，長風仍是那般笑意款款，可親可善，並不像在開玩笑的模樣。
    似是看出了彌夜眼中的疑惑，長風淡淡一笑，道：“是我修為不夠，與那白玉骷髏對戰之時傷及元神，遺漏了過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