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黑貓助你擺脫了那厲鬼的障眼法？”蘇子橦聽完李三河的話，不太確信地問。
    李三河點頭，“沒錯。”
    “小生在《五俱經》中讀過，黑貓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象征性大有不同。有的象征地獄守護之人，有的象征使用巫術之人，未能找到它，也不知此物究竟是什麼……”蘇子橦在李三河第一次告訴他夢到黑貓時就格外在意，若是一般的情況便罷，偏偏恰逢潑墨圖封印不穩之時，實在難以心安，但李三河說這貓似乎並無惡意，“……既然如此，它還會現身的，在確定此物來路之前，三河兄切要小心。”
    “知道了。”李三河心裏也盼著早點能再碰到那隻黑貓。
    “三河兄，距離十五不足十日，那崇吾山上的蠱雕想來已經蠢蠢欲動了。”蘇子橦有點擔憂地望向窗外遠處的崇吾山。
    李三河拍拍他，“你放心，我這幾天會好好練劍的。快到日子的時候，還有件任務需要你幫幫忙。”
    “何事？”
    “十五上山勢在必行，我們最好能找個借口，讓局裏的人出動封鎖山下的出入口。”
    “三河兄是擔心……”
    李三河抿嘴點頭，“沒錯，萬一有漏網的蠱雕，能截住一隻也好。不然要是傷了鎮上的老百姓，那就真的是罪過了。”
    正在這時，宿舍門被重重地拍響。
    “三河，還真有急事兒！快起來吧！”門外是丁小滿。
    蘇子橦見狀立刻隱去了身形。李三河一臉不爽地打開門，“不是說了沒事兒別來叫我嗎？”
    “真的是急事兒！”丁小滿也一臉抱歉，“是郭局，他讓你立刻去見他！”
    李三河一愣，“知道了，我這就去。”
    其實，李三河心裏清楚，關於九十四中的解釋是有很多漏洞的。雖然跟何建宏套好了說法，經曆避免談及鬼魂，但根本禁不住幾次推敲。
    此刻，坐在郭局辦公桌前，李三河竟然有些緊張。
    “三河啊，來了這幾個月了，我們元山區的環境，適應了嗎？”郭長澤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眼對上李三河的眼睛。
    “嗯。適應了。”李三河實事求是。
    郭長澤點上一根煙，輕輕靠在椅背上，“這個地方啊，我待了二十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他頓了頓，“還有稀奇古怪的事兒，見過不少……其實，每當警察的都有個夢想，那就是能踏踏實實地熬到退休，輕輕鬆鬆地曬曬太陽，喝喝茶，不去想凶手，也能忘了曾經看過的所有不堪的畫麵……但，這不可能啊。”
    李三河聽著，忽然想到了爸爸李義山。
    “在元山區當警察，對很多人來說就像噩夢。你爸爸那時候有很多機會調走，但他一直堅守在這裏。你知道為什麼嗎？”郭長澤臉上透著幾分傷感。
    李三河搖頭。一想到童年，他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雙拳。
    “你爸爸說，工作就像一筐等待分配的蘋果。你挑走了又大又好的，自然就會剩下爛的壞的。你拿了好了，別人就會拿壞的。所以他想，既然當初來到了元山區，就把這個壞蘋果吃掉，免得留給別人。”郭長澤說著彈了彈煙灰，“你爸爸真的是發揚了無私奉獻的精神。”
    “既然這麼偉大，又怎麼調回市區了呢？”李三河覺得很可笑，在童年生活裏不見蹤影的父親，還是個舍己為人，甘於奉獻的好同誌呢！
    “因為你。”郭長澤看著李三河，而李三河露出了微微的驚訝。
    “還記得你爸爸受傷的事情嗎？他中了槍，搶救了好幾回才保住了性命。我去過醫院，那時就見過你。我印象特別深，你不哭不鬧，坐在病房門口，就低著頭發呆。好像病房裏受傷的人跟你沒關係似的。他曾經跟我聊過，你在他受傷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開口說話。我多少能理解，是你爸爸整日都在元山區，忽略了自己的家，忽略了你。那次受傷之後，市裏又來了調令，你爸爸就答應了。調回去，雖然還是忙，但至少能經常回家，陪陪你，還帶著你去練習射擊。所以啊……”郭長澤忽然笑了起來，“你小子的射擊水平我可清楚的很，你那些培訓的成績單，水分太大了！”
    被戳穿的李三河有些尷尬。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李義山的調動竟然是為了自己。當年李義山受傷，他確實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不少人懷疑他甚至有些自閉了。但好在之後李義山在家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陪在他的身邊，讓他感受到了家的完整，才慢慢恢複了一個十歲孩子應該有的活力。但對於警察這個職業的排斥，李三河始終未變，既然郭長澤說開了，他忍不住問了自己心中最困惑的問題，“我還是不懂，他為什麼一定要我當警察，為什麼要我來這裏？”
    郭長澤斂起微笑，從抽屜裏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李三河。
    李三河接過照片，上麵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警察，“這是……？”
    “他叫劉昊峰。警察學院的研究生，各項成績非常優秀。公務員考試一次通過，而且十分突出。本來，省廳是想留下好好培養的。”郭長澤說著抿抿嘴，“結果，正趕上你爸爸帶隊行動出了事，受傷五人，死亡一人。市局想借此機會挽留這個高材生培養，就以元山局人力緊缺為借口，趁著你爸爸同意調任的當口兒，把劉昊峰塞到了元山分局。你爸爸走後，我升任了刑警隊隊長，小劉就在我的隊裏。那時大家心知肚明，市局會找機會把他調回去的。但是……他來元山區還不到一年的時候，我們配合市局偵破一起持槍殺人案，兩名凶手鬼使神差的逃到了墨言山。結果、在搜捕的時候，小劉不幸殉職了……”
    李三河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手中的照片，“怎麼會……”
    郭長澤眼底透出深深的遺憾，“是啊，這樣一個優秀的人才，說沒就沒了。你爸爸聽說這件事以後，自責了很久。他說他留了一顆壞蘋果，而小劉就偏偏撿到了。能留下劉昊峰的辦法那麼多，偏偏遇上了他李義山崗位調動……你爸爸總覺得愧疚……”
    “所以，他想盡辦法讓我到元山區來？為了填補他的愧疚！？”李三河不由自主提高的音調。
    郭長澤感覺到了李三河的慍怒，忙起身走到他身後拍拍他的肩膀，“你爸爸是個很講情義的人。讓你來這裏，多少緩解一些他內心的不安確實是有的，但主要還是想讓你真正得到鍛煉。你不是還跟你爸爸打賭了嗎？堅持一年，不行就走人？”
    李三河氣結加煩躁，哪有為了自己良心過得去，把自己親兒子送到龍潭虎穴的親爹啊？李義山的到底是怎麼想的？！“既然一年的約定您也知道了，那我也不妨就把話撂在這，一年期滿，我必定走人！我這一年把腦袋摔在褲腰帶上替他還人情，也算是夠意思了！！”說完，李三河站起身，快步離開了郭長澤的辦公室。
    郭長澤長長地舒了口氣。拿起電話就撥了出去。
    那個李義山自己不開口，非要讓他來跟李三河說那些往事！
    “嗬嗬嗬嗬，辛苦你了老郭！這小子自小兒跟我就有心結。可是有些話我當著他的麵兒就是說不出來！幸好有你啊！哈哈……”李義山心中忐忑，他知道兒子聽到真相一定會更加記恨自己這個當爹的，但有些該麵對的問題還得麵對不是麼？
    郭長澤搖頭說，“我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當爹的。還好我是個老光棍，不用操心這些！”
    兩個老搭檔隨便拉了幾句家常就結束了通話。
    郭長澤又點了一支煙，心想這小子的反應都在他們的預料之內。不管一年以後會是什麼結果，郭長澤和李義山都在發生的這些案子當中捕捉到一個信息，那就是李三河跟元山區的緣分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