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身懷戾氣的怨魂，是你的母親？”蘇子橦聽完了楊曉峰的故事，試探著問。
    楊曉峰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虛弱地點頭。
    “我媽……真的很不容易，跟我爸離婚以後，她就帶著我搬到元山區，雖然這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可是生活成本低。我們出事以後，我爸來過學校，隻知道媽媽打過電話說要去找我，結果音信全無，也就按失蹤人口處理了。可誰能想到……”楊曉峰把頭深深埋下，悶悶地說，“媽媽就是不肯離開人世……她變了……開始怨恨一切，她恨何建宏，也恨我爸爸……她說要不是因為我爸，我們就不會被迫在元山區生活，要不是因為何建宏，我們也不會出事！帶著這份怨念，她變得十分可怕，我隻好留在元山區陪著她，在她喪失理智的時候能衝出來阻止她傷害別人。每年萬聖節是我們共同的忌日，是她的怨念極深的日子，也是我的靈力最盛的日子……其實她一直都想找何建宏報複……可是，我身上有一條媽媽在廟裏為我求來的護身手串，那根紅繩在出事那天晚上就被何建宏拿了。也正是這樣，她總是不能近何建宏的身，怨念越積越深……所以每一年的舞會，她就會選擇報複一名學生作為代價……”
    李三河抬手打斷了楊曉峰，“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還要堅持辦舞會呢？隻要取消這個活動，不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嗎？”
    “繼續辦舞會，是我唯一能想到保護大家的辦法……如果沒有這個舞會，不給她一些象征性的目標發泄，她會肆無忌憚、漫無目的得在萬聖節這天去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我得讓她待在我能夠接觸到的範圍裏。就算她會在舞會上作惡，哪怕隻能救一個人也行啊！”楊曉峰忽然抽泣起來，“求你們救救我媽媽吧！她、她以前那麼溫柔善良，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啊！？我、我、我真的隻想跟她一起安安心心離開這個世界，我不想看到她麵目猙獰去傷害無辜學生的樣子啊！！我現在已經快消失了，我擔心媽媽，沒有我，她怎麼變回她自己？她怎麼才能好好的安息！……”
    李三河這才明白，九十四中這些年的舞會之所以有出過事的，也有安穩度過的，有輕傷的學生，也有失蹤的學生，都是楊曉峰獨自對抗著自己的母親的結果。照此說來，要結束這個學校的悲劇，就要找到高悅。楊曉峰心裏其實很糾結，他用盡全力阻止高悅在學校製造麻煩，這些年來無論怎麼去勸說這位怨念深重的媽媽，得到的也隻有冷酷又殘忍的拒絕。奇怪的是近兩年，高悅的力量漸漸超出了楊曉峰的能力範圍，所以才會發生連續兩年學生遇害的情況，所謂的失蹤，隻是個說辭而已。既然已經失控，楊曉峰漸漸明白必須要結束這一切了。李三河跟蘇子橦的出現真正是目前最佳的人選。說來也奇怪，剛才跟高悅交手一番，楊曉峰使出全力護住了渾然不察的何建宏，就發現高悅周身縈繞著的黑氣更加深重，似乎不知怎麼又厲害了好幾分……
    可是李三河側目看向蘇子橦，卻發現蘇子橦的神色中帶著一絲糾結，“子橦……”
    蘇子橦似乎有什麼考慮。但他的性情總是平靜如水，這個時候依舊是溫潤開口問，“曉峰，你可知道戀世的鬼魂遊蕩多年，戾氣一旦集身，就無法回旋了……”
    李三河恍然大悟，楊曉峰跟高悅的命運早在千禧年的萬聖節那天就截然不同了。就算是楊曉峰的魂魄散盡，也根本換不回高悅的靈魂安息！
    掉著眼淚的楊曉峰聽了這話抬頭看向蘇子橦，又看看一旁滿臉遺憾的李三河，突然也明白了。一直以來，他對媽媽的記憶都停留在那些溫暖的陪伴裏，他覺得隻要用足夠長的時間去感化，媽媽心中的怨氣一定能夠化解，很多電視上也都是這麼演的啊，相依為命的親人不是在相互鼓勵之下都能得一個善終嗎？這十幾年來他一直期望得到這樣的機會，而眼前的書生或許就是這個機會。但現實就是這樣……哪怕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也改變不了最終的結果。
    “那……”楊曉峰分得清現在的狀況，於是認真地盯著蘇子橦問，“痛苦嗎？”
    蘇子橦搖頭。
    “走吧，她剛才被我全力一擊，恐怕是躲在教學樓裏了。我們去找她。”楊曉峰站起身，整個模糊的身影閃爍得更加頻繁。蘇子橦輕輕歎氣，高悅有高悅的執著，楊曉峰也有楊曉峰的執著。雖然剩下最後一絲力氣，但他依舊堅持選擇，拚盡全力保護這個學校，保護九十四中的學生們。
    正在這時，李三河的手機響了，是白蓁蓁的微信消息。
    ——你們有發現嗎？
    ——盡在掌握，會場很安全，你們放心玩兒吧！
    ——太好啦！就知道找你們準沒錯兒！
    ——嗬嗬……
    ——你要保護好子橦哥哥哦！加油！
    李三河看了嘴角直抽抽，哼了一聲就把手機塞回了口袋裏。
    蘇子橦特意緩了緩速度頓步到李三河身邊，低聲道，“三河兄，一會兒可能要用到斬魂，待我占得先機，切記不要猶豫！”
    李三河愣了愣，這才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皮帶，他這些日子背在後背的斬魂劍就好像前陣子火的一塌糊塗的《鬼怪》男主角胸口插的長劍一樣，可以隨著自己的意念出現。蘇子橦這樣一說，李三河不免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他看得出來，從決定去找高悅的時候起蘇子橦整個人都有些緊繃，藏在長袖裏的手也是握拳的形狀。
    蘇子橦的確很在意。潑墨仙人的封印隻是稍稍鬆懈，溢出的力量已經對周遭的環境產生了這般影響，要是封印一旦解除，那後果真的無法想象……！梁楷不會這樣隨意就把這個重擔交給自己，一定有什麼深意，一定有什麼是他還沒有參透的！
    幾個人各自想著心事，很快就來到了漆黑一片的教學樓下。操場另一邊傳來悶悶的音樂聲，更襯托著這裏寂靜陰沉。三樓一間辦公室的燈是亮著的。楊曉峰抬頭看了看說，“何建宏就在那間辦公室裏。”
    李三河從後背拔出斬魂，緊緊地握在手裏，“走，進去吧！”
    話音剛落，楊曉峰和蘇子橦瞬間消失在原地。
    李三河左右看看，翻了幾個大白眼，咬牙道，“蘇子橦，你給我等著！”說著，重重地踱步走進了教學樓。
    樓裏一片死寂，聲控燈有一下沒一下的閃著光，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走廊的頂沿上到處都是綠色的黴斑，還有發黃的印痕附著在牆皮龜裂的牆壁上。
    看到樓梯，李三河立即踩上了台階。可就是在腳掌踩上第一個台階的瞬間，那個台階突然像鬆軟的泥沙一樣，把李三河的腳陷了進去！他連忙後退，定睛再看，樓梯就在眼前，跟普通的沒有任何區別！李三河屏住呼吸，再次踩上台階……可這回，不僅是腳下軟綿綿的，就連樓梯和天花板都開始旋轉！李三河霎時間暈頭轉向，一個沒站穩，重重從樓梯摔倒在地。
    鬼打牆！？
    李三河腦海中閃過了蘇子橦給他講過的情形，自己恐怕是被鬼打牆套路了……雖然蘇子橦說了是怎麼回事，但卻從沒有教過他該怎麼破解！
    有些無奈地趟在地上，李三河歎氣，沉默了幾秒鍾，大聲叫喊了一聲：“蘇子橦！你能不能來管管我這個大活人啊！！！！”
    當聲音在走廊裏回蕩了幾圈兒後，周圍更加死寂……一個無聲的人影在李三河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裏輕輕一停，朝他看了看，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緊接著就快速隱匿了身形上了樓。
    蘇子橦和楊曉峰其實早已站在何建宏的辦公室裏。何建宏坐在桌前，手裏拿著一根紅繩發呆。楊曉峰見了眉頭一皺，對蘇子橦說，“那就是我的護身符，他一直帶在身邊……”這個護身符確實聚集著深厚的法力，蘇子橦知道一般的鬼魂基本不可能近何建宏的身。好在進辦公室前他已經提前給楊曉峰念了一道咒，算是屏蔽了這個護身符的力量。否則以楊曉峰的狀態，就隻會加速他的消失。
    還不等蘇子橦開口，楊曉峰淡淡地說，“其實，我沒有怪他。那時心裏憋著一股火，不懂事更不甘心，在我眼裏，他們之間的關係簡直就是一種恥辱！如果換做是今天的我，恐怕早就想開了。可偏偏因為我的一時衝動，害了自己，害了媽媽，也害的他到現在也是個孤苦伶仃的人……沒有誰該承受我的過錯，更不應該有無辜的人卷入這些化不開的仇恨。”說著，楊曉峰看向蘇子橦，“請你一定阻止這一切，而我……”他伸手看著自己變得越來越透明，“或許真的該好好歇一歇了……”
    蘇子橦認真地點頭允諾，“好。”
    這時，樓下李三河“氣吞山河”的吼叫聲就打破了辦公室裏的安靜。除了隱在一旁的兩隻鬼，何建宏也聽到了李三河的哀嚎。他先是愣了愣，順勢就把手中的護身符塞進了口袋，要去外麵看個究竟。
    “慢著！”
    蘇子橦突然現身橫在何建宏麵前，朝著辦公室的門外大聲說道：“戾氣不滅，禍害蒼生，今日不除，必留後患！”
    何建宏眼見蘇子橦憑空就擋在了眼前，來不及叫喊就嚇得癱坐在地！
    “曉峰，你在這裏等我！”蘇子橦說著破門而出，轉眼就與門外的人影纏鬥起來。
    楊曉峰胸中糾結，那個瘋狂複仇、正在跟蘇子橦鬥法的人就是自己的媽媽啊……
    “是、是你……？！”
    何建宏幾乎要暈過去，“曉峰？！是你！”
    楊曉峰把目光從門外轉回，發現自己的力量已經弱到無法隱身了……何建宏兩手顫抖指向自己，一臉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