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1:百無一用是書生 第九章 畫中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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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河剛回到房間裏,就見蘇子橦正坐在馬隊的床邊低頭專注地看著曲哲的手劄,聽到自己開門的聲音,整個人動也沒動。站在門口定了幾秒鍾,李三河覺得蘇子橦恐怕不會抬頭理會自己了,於是徑直到衛生間衝了個熱水澡,然後重重地靠在了自己的床頭上。
嘩啦……
蘇子橦翻了一頁,仍舊是聚精會神。
李三河不禁笑了笑,心想專心致誌這詞可是有了個活生生的注解。不知道為什麼,他靠在旁邊,看著眼前這個單薄到有些透明的人倍感安心。尤其見蘇子橦靜靜地看著冊子,有種不忍心打擾的感覺。如果蘇子橦不是鬼的話……李三河還真想跟他拜個把子什麼的。
就這樣,李三河拄著腦袋打著盹兒,一直到蘇子橦看完了整部手劄。
看不出蘇子橦的情緒,他隻是合上手劄站起身,看著窗外的夜色,眼裏帶著一絲困惑……
“你看完啦?”李三河使勁閉了閉眼,想讓自己清醒起來。
蘇子橦轉過身,輕聲歎氣,“果真是天外有天,曲哲這本手劄裏記著許多我從未聽過的事情。就連恩師這幅‘潑墨仙人’的深意,我也才剛剛知道……”
李三河翻起身拿過手劄,隨手翻了翻,上麵有毛筆字也有鋼筆字,偶爾還有幾道朱筆的批印,就像畫了重點一樣。其中一個紅色的圈兒裏就寫著“潑墨仙人圖”這幾個字。
“到底是些什麼玩意兒……”李三河在這大半夜暈頭腦脹,根本讀不下去手劄裏的內容,翻到最後一頁,發現這一頁被撕掉了,“這是怎麼回事?少了一頁,子橦,要緊嗎?”
“我也不知道。《五俱經》中的五俱為:術、印、陣、繪、通。此乃恩師拜山學藝時,師祖所傳。經法記錄了驅鬼神差所需的各類行道,在驅鬼除妖時皆可使出。此書從未有史料記載,恩師臨終前將經法傳授給我,我亦是用了這數百年才參詳透徹,自以為無所不知……”蘇子橦慢慢坐到李三河旁邊說道,“方才看過曲哲的手劄,發現除了《五俱經》,後世由道家著有另一本《內經》,內容更為詳實豐富。曲哲研習《內經》精髓,將煉丹製藥的秘方統統記了下來,也是因此生出了煉製長生不死丹藥的心思。曲哲手劄上寫著,‘靈丹煉製,食者不死不滅,逆天所為,不複為人,噬魂’……”
“等等,子橦,你的意思是說如果這丹藥煉成,吃了的人就不是人了?”李三河絞盡腦汁地理解著蘇子橦的話。
蘇子橦點頭,“不錯,不但不再為人,還需以魂魄為食。”
李三河愣了愣,“這怎麼聽起來像攝魂怪啊……”
“它與攝魂怪不同,它專食鬼魂,不會危及活人性命。”蘇子橦解釋道。
“哦,這樣啊……”李三河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忽然,他瞪起眼睛盯著蘇子橦,“等等,你竟然知道攝魂怪?!”
蘇子橦麵無表情,“就是國外那女作家寫的外國神話麼,好像書名是以主角姓名所起,叫《哈利波特》對麼?”
“厲害了我的哥……”李三河驚得目瞪口呆,看樣子這蘇子橦的學問不但縱穿古今,還橫貫中西啊!
然而蘇子橦並沒有糾結這無關緊要的插曲,繼續說道,“最令我不解的是,據《內經》記載,恩師這幅‘潑墨仙人圖’,並非隻是一幅可與鬼魂締結的畫作,這上麵說,‘持畫者,司神差之職,驅鬼除妖。小者趨弱,除之,大者趨凶,不可盡除,以上古秘術鎖魄集魂於‘潑墨仙人’,已千載有餘。秘術重煞,以印封之,印解,百鬼出,窮凶極惡,禍及人間。’……”
講道這裏,蘇子橦深深吸了一口氣,“也就是說,曆代驅鬼神差無法斬殺的惡鬼和凶靈,由上古秘術封印在那幅‘潑墨仙人’裏……而師父……卻從未與我提起過……”說著,蘇子橦眼底有些閃爍,看向李三河,似乎不敢相信梁楷與自己師徒多年,甚至把自己締結在這幅畫上,卻對畫裏的秘密隻字未提。
李三河拿過那本手劄,翻到了講述‘潑墨仙人’的幾頁,隻是剛好寫到封印秘術的時候,最後一頁被撕掉了。
“子橦啊,這本手劄裏的東西也未必就是真的。”李三河試圖安慰蘇子橦,可是看蘇子橦的神情已經恍惚起來,“你先別失落,如果真的像曲哲記下來的這樣,你作為與畫締結的人,一點兒異樣都沒有覺察嗎?”
蘇子橦低眉搖搖頭,突然又抬眼看著李三河,“當年師父做法時,我醒於畫中,周圍漆黑,卻有一道玄色鐵門在旁。那時我已是一縷魂魄,師父喚我,我便離畫現身,至師父死後,隻想著可與此畫同滅,卻忘記了這道玄色鐵門。即使如此,我回畫中一試便知!”說罷,蘇子橦起身一閃,就隨著一條光帶鑽進了掛在牆上的潑墨仙人圖裏,李三河甚至沒來得及拉住他。
蘇子橦自死後被梁楷締結到畫中,從來沒有留在這幅畫的空間裏。因為周圍黑漆漆的,有種要被深邃吞噬的恐懼感。當他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是躺在一道鐵門前的,那時師父喚得急,他也走得急。飄蕩在畫外的世界、跟師父作伴,幾乎成了蘇子橦唯一的生活。直到梁楷故去,蘇子橦幾次沒能跟這幅畫“同歸於盡”,就隻好帶著畫四處遊蕩,找到了元山分局這樣一個清淨的落腳地。
梁楷驅鬼的時候,蘇子橦多半在旁,也有時會被師父支開。因為師父嫌他道行太淺,會拖了自己的後腿。花了幾百年時間研究師父留下的《五俱經》,隻學會了些術法和陣勢,卻絲毫不知道該怎麼處置所驅的鬼魂……師父一定是知道自己沒用,於是索性都沒有傳授這些給他……想到這裏,蘇子橦心中忿忿,也十分委屈。
此時鑽回到畫裏,他又置身於黑漆漆的空間。眼前一道玄色鐵門,上麵雕刻著各式鬼符,鐵門兩側有兩隻火把,冰冷地綻放著幽藍色的跳躍的火焰。蘇子橦伸手推了一下門,厚重的鐵門紋絲未動,而門的另一側卻滲出了巨大的寒涼和陰暗之氣,那股冰冷似乎帶著吸引力,要把近身之物全部吸過去一樣!
蘇子橦驚得往後退了幾步,門麵上絲絲金光閃現,呈現出各種符號和文字,隻是一小會兒,就消失不見,恢複成了玄色的平靜。
看來,門上刻著的一定就是那封印的秘術了,曲哲的手劄所言非虛。
蘇子橦皺起眉頭,剛才門邊兒上隻是透出了一絲氣息,就已經駭人不已,要是封印解開……千年的惡鬼都放了出來,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蘇子橦有些責怪師父,他為什麼不把這些事情告訴自己?是賭定了不會有人知道?還是賭定自己完全靠不住?而如今,曲哲用一本道家的《內經》揭開了這些秘密,自己該怎麼辦呢?比起不知道,知道卻不能解決問題,才是蘇子橦最無力的困擾。
李三河看著從畫中歸來的蘇子橦,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眼前的人麵色更為蒼白,眉宇之間透著淡淡的愁容。
曲哲手劄裏的說法都是真的,而蘇子橦作為梁楷的徒弟,知道的竟然還沒有不相幹的外人多,這種打擊的確前所未有。要想知道原因,除非梁楷魂魄在世當麵問個明白,而蘇子橦說,驅鬼神差死後魂魄就跟著散了,完全是死無對證。
“子橦,既然這都是真的,那這幅畫這樣隨隨便便掛在這間屋裏,是不是不太好啊……”李三河盯著畫上氣定神閑的仙人,後背陣陣發毛,萬一哪天這封印解了,跟這幅畫最近的自己第一個要遭殃。
蘇子橦淡淡地看了那幅畫一眼,抬手一揮,畫就不見了。
“你弄哪兒去了?”李三河忙問。
蘇子橦輕聲回答,“帶在我身上了。”
見蘇子橦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李三河撇撇嘴,他知道這時還是不要打擾對方的好,於是兩人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頂著一副黑眼圈,李三河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發現葛天已經回來了。
“楊修一醒了!?”李三河見到葛天,不免來了精神。
葛天卻深深皺著眉頭,“醒了,昨夜提回來審的,這是筆錄。”說著就把材料遞給了李三河,“隻是……”
“隻是什麼?”
“太荒謬了……”葛天難以置信的說,“楊修一承認三年前是故意擾亂了警方的視線,凶手確實是曲哲沒錯。他說以前欠下曲哲一個人情,三年前事發,曲哲要求他還人情,他就隻能給我們撒了個彌天大謊,扯出什麼狗屁山妖來。還找了個有夢遊症的孩子演了一出山妖勾魂的戲碼!這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楊修一到底知道多少呢?李三河不禁好奇,“那楊修一有沒有說曲哲犯案的動機?”
葛天氣得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這就是我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楊修一說曲哲癡迷煉丹,從他們的一本古書上抄來一個能煉出長生不老藥的方子!你在山洞裏找到的女童,全都被做成了藥!!簡直令人發指!曲哲就是個瘋子!這幫臭道士除了故弄玄虛,竟然為了那種不存在的東西殺人!還都是孩子!!”
李三河拍拍葛天的肩膀,“一定會抓住那個混蛋的!”
正說著,丁小滿也到了辦公室,他昨晚就知道楊修一被提審的事,因為葛天想讓他和李三河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沒叫兩人參加。
“曲哲還是沒消息,兄弟們剛剛換了崗。也不知道守在清心觀和墨言山會不會有效果。”丁小滿靠在椅子上,認真地思索著他們的布防。
“對了,那幾具女童的屍骨有什麼消息沒?”李三河問。
丁小滿聳聳肩,“鑒定那邊說有結果會直接發給我們,這會兒還沒音信。哎,等等……來了來了,剛剛發來的!”丁小滿剛剛打開了電腦接收到了一堆郵件,其中一封就來自鑒證科。
李三河跟葛天趕緊圍了過來一起查看郵件。
另外三具屍骨的身份匹配已經完成。她們是在離元山區不遠的臨市農村走失的孩子。因為山高水遠,思想保守,對於女童的丟失並沒有太多的追究。看到這裏,三個人不禁對那些愚昧的村民一番指著。
但很快,李三河發現了另一個問題,那就是五名女童走失的時間相隔不到五天,而死亡時間都是在走失後的數小時內。也就是說,曲哲每帶回一個孩子,就快速進行了殘忍地殺害。可是瑤瑤呢?他並沒有在帶走瑤瑤之後立即下手,而是給孩子灌了藥藏在木箱裏……
總覺得哪裏不對……
李三河直覺認為,上一回女童失蹤跟這一次並非是同一目的。
“葛天,我想去問問楊修一。”李三河對葛天說。
“走,人還在,我帶你去。”
楊修一被關在第一審訊室裏,此時的他顯出了幾分蒼老,低眉順目地坐著。李三河推門而入,把楊修一的口供放在桌上,直直盯著這個老道士的臉。
“我真想給你一拳。”李三河彎下腰,對著楊修一的耳邊說。
楊修一渾身顫了一下,緊張地抬頭看向李三河。
李三河一臉肅穆,起身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坐到了對麵。
“既然你知道凶手就是曲哲,為什麼要包庇他?你說你欠他人情,是多大的人情能讓你不顧五個孩子的死活!?”李三河竭盡全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楊修一一臉痛苦,“我說了你們也不會信……”
“你說,我信。”
聽了這話,楊修一再次看看李三河的表情,稍微猶豫了一下,隨即開了口,“十年前,我被一個農戶請下山斂屍。死的是一位老太,溺水身亡。但溺水的死人通常都不願離開,那棺材找了七八個壯漢都沒有抬得起來。農戶著急,就到山裏來找我幫忙。誰知,我依著溺水死人的辦法,在棺材上纏上黃紙,念了幾句,棺材不但沒有抬得動,連那老太婆的屍體都睜開了眼睛!!這是極凶啊!!老太認定我與她作對,就將我纏住,攪得我差點上吊,曲哲忽然出現了。他一點都不怕那惡鬼,先是將皮鞭沾了狗血,又用純鐵打了一副棺材,生生把惡鬼困在了棺材裏。後來,他把老太的兒子提到了棺材前,要他磕頭認罪。我們不明所以,也是那兒子一邊磕頭一邊求饒,才知道原來是這不孝的兒子嫌老太太拖累自己,把老太騙到河邊推下了河!老太婆死的冤枉,因此鬧了這麼一出。曲哲道法高深,替老太婆的兒子擋下了這一難,也順利把老太下葬。他不但救了那個沒出息的兒子,更是救了我一命。我說要報答他,他卻說先不用,但是他會留著這個人情,到該來取的時候自然會來取。直到三年前,他又忽然出現,那時丟孩子的事兒已經在元山區人盡皆知,他找上我,要我演了一出山妖勾孩子的戲,還要我事後把他留在清心觀裏做我的師弟……我心知案子與他脫不了幹係,可是……見過他的能耐,我還是心有餘悸,隻得配合著幫了忙。”
李三河聽了,知道作為警察,尤其像葛天那樣的性格,一聽說三年前的山妖事件是故弄玄虛,就一定不會對楊修一後麵的話有任何信任感了。但蘇子橦的存在,讓李三河對曲哲救下楊修一的事兒深信不疑。更何況此時,楊修一已經沒有說謊的必要。
“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曲哲真正的動機的?”李三河繼續問。
楊修一歎氣,“把曲哲收入觀裏的時候,他對我講道家藏有一部《內經》,秘法眾多,其中就有煉製長生不死丹藥的方子。可那經書我也隻是聽說過,卻不知他從何得來。那時,他告訴我已從女童身上取下所需的藥引,隻是煉丹和服藥需將近三月,所以要我將偏殿留給他用。有一夜,我去偏殿想與他談談此事,就見他正剜下自己手臂的血肉,和著丹藥和皮幹一起服下……我沒想到,他竟真的入了魔。”
“……那我想知道,這方子真的靈驗了嗎?”李三河向前靠了過來,低聲問道。
楊修一張了張嘴,卻又閉上。
“說吧。”
楊修一慘笑一下,“你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恐怕昨晚那位警官根本不相信這回事,隻當是我們一群修道的瘋子而已了。”
“到、底、煉、成、了、沒、有?”李三河目光灼灼,一字一頓地問。
“成了。”楊修一很不願意承認,曲哲煉成了。不僅如此,曲哲還希望跟楊修一一起“分享”這靈丹。可是楊修一實在不忍吃下那些可怕的東西,更不願以後靠吞食魂魄,不人不鬼的活著,於是就拒絕了曲哲。而曲哲倒也不再為難他。所幸元山區風水奇特,易招鬼魂,三年來,曲哲捉了不少給自己吃。可是隨著鬼魂數量日漸稀少,曲哲顯然又不安分起來。
“你聽說過《潑墨仙人圖》嗎?”
楊修一搖搖頭,“未曾聽過。”
李三河輕輕叩著桌子,他不明白,既然曲哲已經達成了目的,為什麼還要繼續綁架女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