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淵墨說完久久等不來晏晟栩回應，也就移開了視線，退了一步道：“既然如此，你若同意，你便可以離開了。”
    同意與否，他有選擇嗎？晏晟栩一眼也不曾看這個人，隻是轉身往牢房外走去。一路陰森，等到有光亮進來的時候，便見那裏站在一個人，一襲白衣，眉眼溫婉。有一瞬間錯著光，他以為站在那裏是方熠。可是方熠已經死了。他得到的消息不會錯。所以那人不是方熠，而是穆惜顏。隻是如今他最不想看到的也是這個人。所以他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羽白，我可以幫你？”穆惜顏伸手抓住他的手道。
    晏晟栩回頭盯著他道：“你能幫我什麼？”
    一句你能幫我什麼，讓穆惜顏徹底失了顏色，一張臉瞬間白了下來。是了，這個人是羽白，晏羽白，又怎麼會在被人麵前脆弱，又怎麼會向別人示弱呢。
    晏府依舊，古樸而雅致。這是老太傅追求了一生的極致。如今失去了主人，這裏顯得有些暗淡了。老管家晏忠將晏晟栩迎了進去。晏子已經放好水，晏晟栩依言沐浴更衣後，坐在了大廳裏。老太傅剛剛出事，一切消息還未傳開，所有晏府變動不大。李毅如今在歸途中，畢竟晏府大部分的商鋪都是他在打理。這些並非老太傅所有，而是老傅夫人，晏晟栩母親的嫁妝。當年慕容大小姐十裏紅妝卻嫁了一個在翰林院修了快十年書都沒有出頭的前狀元郎的時候，生生驚駭了眾多人。慕容家雖為商人，確是皇商。依如此高的家境，卻在十八的年紀嫁給了一個三十歲的小官。驚駭了眾人的同時，也成了江陵的笑柄。但後來，這個小官卻厚積薄發，一舉成了太傅，成了一品大臣。如今機遇，讓眾人驚歎的同時，也不得補佩服慕容大小姐，不愧是皇商之家的閨秀，眼光果真了得。兩人順風順水，隻是子嗣不豐。老太傅年過四十才得了一子。而慕容大小姐更是在兒子出生不久就離開人世。所以有人說，得了大運，失了大壽。而這晏府的大公子卻真真是被人捧在手心裏護著的人。即便不能出仕了，也吃喝不愁，一輩子榮華富貴想之不盡。
    晏府向來冷清，晏瑞這會兒看到晏晟栩，更是紅了眼眶，一眼不錯的盯著晏晟栩，生怕一錯眼，人便消失不見了。一直以來他都在老太傅身邊學習，雖然太傅親和，但畢竟關係生疏。後來好不容易盼回了晏晟栩，但是還未相處，晏晟栩便被抓進牢中。一顆心剛剛懸起，晏府又出大事了。他畢竟是個孩子，還是害怕的。害怕好不容易得來的親人沒了，害怕好不容易能回的家又成了一個泡影。他更怕的是這一切災禍都是因為他。
    晏晟栩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一言未發。直到看到大家都看著他後才輕輕開口道：“從今天開始，晏府閉門謝客。待李管事回來後再做商榷。”
    晏忠上前表示衛長風有來過，並且表示有事可以與他商議。衛長風是晏晟栩的姨夫，慕容家的二姑爺，如今接掌了慕容家族，其女正是慕容婉兒。隻是衛長風經商，自晏府高升後，便不再插手朝堂之手，因此結交不廣。如今看來倒是這位姨夫看得清楚明白了。
    晏晟栩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做了一些小安排後，便借口累了，準備回房，見晏瑞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便道：“如今晏府有事，你也多學著點，萬不能為此耽擱了學業。遇事也莫慌，一切交由我便好了。”
    “那我們還回雲崖縣嗎？”晏瑞小心翼翼的問道。江陵太繁華，但繁華的背後卻並不太平。他想回雲崖縣，那裏有方師爺，有方振，沒有糾紛，沒有黑暗，沒有權力紛爭。
    晏晟栩一言不發的摸著他的頭，回雲崖縣嗎，沒有方熠的地方，回去又何用。他可以在梁淵墨麵前冷靜，可以表現得無動於衷，可是他騙不了自己的心。在得知方熠死亡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想著就這樣死在牢裏，或許就能很快見到他了。但是他又不甘心，他沒有見到他的屍體，沒有見到他真的死亡，也許，可能他還沒有死，也許他還會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說，看，我找到你了。
    如今晏府遭了難，這些委屈這些心傷，也隻能放在心裏。他是晏府唯一的男丁了，這些人都要靠著他來活。而他的老父親更是陷入牢獄之災。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如果沒有晏府、沒有梁淵言，他晏羽白隻是一個無權無勢的普通人而已。
    “總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他會回去，是的。但是現在他需要解決的是父親的問題。
    安撫好晏府的人心後，晏晟栩當晚便去了慕容家。衛長風已經等在了那裏。晏晟栩也沒有避諱，直接問了當天太傅殺人的事情。衛長風得到的消息並不多，和梁淵墨說的也差不多。不管太傅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錯手殺了人被人看見了是事實。隻是這兩人為何出現在金寧宮卻是一個疑問。畢竟金寧宮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荒廢了。他雖然從小就在皇宮長大，但是對於金寧宮的事情還是有些陌生。如今太傅入獄，七皇子入獄，一堆人等人看晏府的笑話，他也沒有辦法去問別人了。隻看衛長風是否知道一些。
    聽到金寧宮三個字，衛長風愣了一下，他得到的消息是姐夫在皇宮殺人了，倒是沒有說是金寧宮，如今聽到金寧宮的名字，也啞然了一下。隨即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這金寧宮有問題嗎？”晏晟栩抬頭問道。
    衛長風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這金寧宮倒是沒有問題。隻不過當初死過一個妃子。正巧這個妃子姐夫還認識罷了。而且巧的是這個妃子正是四皇子的生母。”
    四皇子的生母！這事與四皇子有關？晏晟栩詫異了一下，不解的看著衛長風。四皇子比他們年長，自他們記事以來，四皇子的母妃便過世了。可是那個妃子貌似也不住在金寧宮。
    “這事我也是從姐夫口中聽來的。當年今上與太傅出遊塞外，結識了一名塞外女子。當今雖然對其有情，卻是發乎情止乎禮。不久，邊疆蠻夷動亂，老將軍一力鎮壓，逼得蠻夷不得不俯首稱臣，並且表示願意和親。這送來的女子便是那名女子。當今這才知道這名女子竟是蠻夷部落首領的女兒。即便有情，但家國天下，當今也不願意留下一個有蠻夷血統的孩子，所以將那女子封為妃子後便賜居金寧宮。也就等於發配冷宮了。後來，一名小宮女有了身孕，不久便產下一子，那孩子便是四皇子。母憑子貴，小宮女因此獲封妃位。若真是如此，那也就沒有那麼多事了。四皇子漸漸長大，卻與其母感情並不深厚，也無半點相似之處，眾人隻道是四皇子長相酷似當今。然隨著母子離心，那妃子精神也越來越有問題，甚至有一次當著宮女的麵說四皇子並非她的親子。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有一名小才人竟然真的去查了這件事，這一查發現這妃子竟然還是女兒身。也就是說四皇子生母並非那妃子。這事傳開後，當今大怒，皇後為穩定後宮，將知情者全部封口。那妃子也因為精神問題而變得神神叨叨，直至後來離世。這事說來與姐夫沒有任何關係，四皇子十歲那年，姐夫突然接到了蠻族女子遞出的消息，希望能見他一麵。當年他們一同出遊，他也知當今和其的情誼，更何況當年同遊一番，相互都有交情。如今更是在冷宮守了這麼多年。念起可憐，姐夫便去見了那女子。然而從那女子口中得知，四皇子正是她的血脈。她表示，如果四皇子在這裏過得不好，希望姐夫能看在當年的情分上，將四皇子送回蠻夷部落。姐夫自然拒絕了，並且覺得荒唐，之後便拒絕在與那女子有何聯係。沒過多久，那女子便因病離世了。”這是宮內秘聞，當年知情的人都被封了口，隻怕四皇子也不知情。而如今卻牽扯到這件事。晏晟栩想了一會兒，道：“當年的事既然已經塵封，父親何故還會牽連其中，那玄禦醫又與這件事有何牽連？”
    老太傅不可能無故出現在金寧宮，而且還與玄禦醫產生了口角之爭。莫非與四皇子的身世有關，或者說與那蠻夷女子有關。
    “這事是真是假，我也說不清楚。但是姐夫表示當年當今對那女子確實喜愛得緊。”這件事，依老太傅的性格自然不會無故講出來。當年今上命四皇子負責皇商這一塊時，衛長風的確打過站在四皇子那一邊的注意。畢竟當時七皇子年幼，而其他皇子羽翼日漸豐滿，這儲君之位隻怕落不到七皇子頭上。他當年這樣想著，也準備這樣做的時候，老太傅便與他說了這件事。也就是希望他與四皇子拉開距離。他當年也困惑過，既然當今對那女子有情，甚至還願意讓他們的孩子以另一種身份成長，是不是說明在當今心中，此子才是最重要的。但是老太傅還是讓他打消了這個主意。所以他懷疑，老太傅在這件事情上麵有所隱瞞，而那隱瞞之事，正是他不看好四皇子繼承大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