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聞言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便不開口了。老者定定的看了葉二一會兒道：“你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一句話便已經證實老者確實知道葉二的身份。方熠有些佩服的看了老者一會兒，果然薑是老的辣。
    葉二蹙了蹙眉，冷聲道：“不然如何過，總歸是過來了。更何況這是我的私事，就不方便告訴外人了。”
    “外人？”老者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葉二對那中年人道：“就這性子倒是和他母親一般模樣。”隨後老者的聲音低了下來：“一般的冷漠，一般的不孝。罷了，總歸是我楊家的人，錯的永不會是對的。”
    “這麼說老先生是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了？”晏晟栩出聲問道。
    老者摸了摸胡子，莫測高深的眯起了眼睛：“羽白公子是想查當年的事嗎？不過，可惜了，楊家祖訓，用不問朝堂之事。”
    “朝堂之事嗎？”果然牽涉挺廣的。既然老者打算置身事外，方熠等人也不打算強求，而是看著葉二。既然國事不能問，那麼家事總可以問了吧。
    “我非朝堂中人。我隻是想知道當年嚴家為何會被滅門。或者說，楊家是否有參與其中？”葉二沒有去管朝堂紛爭，畢竟他隻是想知道當年的真相而已，至於複仇？先不說他對嚴家是否有感情，就說其一的凶手可能是生母以外，他就難以下手了。
    老者若有所思的看了葉二一會兒，歎了一口氣道：“該來的總會來。你雖是外姓之人，但是總歸是流著楊家的血，希望你在得知真相後，不要做出侮辱我家的事情來？”
    “你是指弑母嗎？”葉二反問。
    老者沉默不語，身後的中年男子也露出了糾結的臉色，沉默了一會兒，道：“請隨我而來。”方熠等人便舉步跟上，老者突然開口了：“方先生請留步。”方熠一愣，隨後看向晏晟栩，見晏晟栩沒有說話，便點點頭，停了下來。
    眼見晏晟栩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後，老者開口道：“煩請方先生推我一下。”
    方熠自然從善如流，推起了木質的輪椅。按著老者的指意，將老者推到了書房。書房內藏書頗多，一排有一排的架子整齊排列，每一個架子上的書籍都排放整齊，並且做好注釋，細看的話，會發現防蟲措施也做得極好。進了書房後，老者便自己滑著輪椅來到了窗前的書案前。方熠驚訝的打量著這裏的藏書，發現不僅有很多未曾見過的孤本，還發現了幾本當朝的禁書，這些書名他隻聽過，畢竟是前朝的著作。方熠沒想到老者竟然還有保存這些書，更沒想到竟然就這麼讓他看見了，莫非他不怕他傳出來，對引來朝廷對楊家的鎮壓嗎？方熠一時間猜不透老者的想法，不知道是肆無忌憚，還是真的相信他的人品。
    “方先生覺得這裏的書可豐富？”
    方熠幹笑了一下，道：“藏品頗多，自然是多了。”
    “這些書是祖上留下來的，畢竟都是寶藏了。對於愛書的人而言或許是一筆財富，但是對於不愛書的而言就隻是廢紙一堆了。”
    “今上重文，我梁朝的風氣也頗好，愛書之人自然是多的，又怎會一文不值。”
    “今上重文，確實是。不然也不會放寬孝廉製度，允許所有行當的人參加考試了。此舉確實為寒門學子、商賈之流打開方便之門。但是這僅僅隻是開了一條縫而已，其後的舉薦、應試莫不是這些人的攔路虎。方先生可讚同？”
    讚同。自然是讚同了。他多年寒窗，隻盼能夠貨與帝王家而已。滿身才學卻生生被這舉薦被這身份壓了下來。所以今上的政策是好的，但是在士族當道的梁朝，寒門學子的應試之路難上加難。方熠看了老者一眼，因為不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回答的時候都有些模糊。
    “嗬，方先生可知我這裏的書雖多，但是有個地方的書更多。隻不過天下之間難有人能夠閱之一二罷了。”
    “既然天下人都難以閱之，又何必強求呢？”方熠反問道。
    “既然書從百家出，又為何要藏之一家。”
    “道理如此，隻不過老先生的書房亦是如此？”
    老者愣了一下，便笑了起來，笑聲低沉，道：“你又怎麼知我未曾不想將這些書公布於世？”
    這番話說得極低，方熠聞言後，臉色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如常，望著那一排一排的書，不再說話，心中卻驚起驚濤駭浪。老者也不再開口，隻是靜靜的坐著，就這麼看著方熠。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了，方熠終於開口了：“叨擾已久，學生先告辭了。不知我那兩位友人現在何處？”
    老者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便不便留方先生了。”說完不知道按了某處，一串鈴鐺聲響起後，很快門外便傳來了敲門聲。隨後一名書童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道：“老太爺，有何吩咐？”
    “帶先生去尋老爺吧。”老者歎了一聲，似乎有些惋惜。
    書童點了點頭，示意方熠隨他來。
    出了書房，方熠眯了眯眼睛，陽光順著樹叢傾灑下來，留在斑駁的影子，有些晃眼。隨著書童走了一段距離後，方熠的腳步越來越慢了。這條路似乎不是通向其他的院落的，端看植物的走勢，前方畢竟很為開闊，且陽光充足。聯想到這裏的地形，方熠果斷的停了下來。
    書童嗯了一聲，也停下來，一雙眼睛看了過來，滿滿的淩厲，一點也不像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童。
    果然啊！方熠揉了揉眉心，打量了一下四周道：“楊家的待客之道確實出人意料。不知我那兩位友人在何處呢？”
    “在他們該在的地方。”
    “是嗎？”方熠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隻是一眼不錯的盯著那書童。書童也不介意。任由他拖延時間。腦海裏轉了一圈後，方熠無奈了，問道：“前麵是懸崖嗎？”
    書童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莫非，你覺得老太爺要殺你滅口？”
    “難道不是？”方熠眼睛一亮，反問道。
    書童搖了搖頭，道：“我隻是帶你是見你的友人而已，更何況老太爺沒有殺你的理由。”
    方熠錯愕了一下，心道莫非猜錯了。那書童又道：“先生隨我來吧。”說完徑自往前走去。方熠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上麵。前麵的視野慢慢開闊了，入目的是一片青天無雲，視角下是一盤鬱蔥的山林，一條銀白的水帶從山林間蜿蜒而出。果然是懸崖。方熠頓了一下，見書童腳步一錯往左邊的一條小徑轉了過去。他也跟了上去。小徑通幽，確實如此。書童最終在一處小院子停了下來，成片的樹林圍繞在小院四周，顯得有些陰森。方熠剛進去，便看到晏晟栩以及葉二等人坐在石桌邊，正對著他而坐的是一名黑衣女子，素裝披發，從眉目看，倒與葉二有些相似。
    晏晟栩回頭看了方熠一眼，站了起來，走到了他的身邊。眼神交換間，兩人都平靜下來了。那女子見有人來了，便站了起來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是非曲直，你們自己定吧。”說完靜靜的看了葉二一眼，葉二無動於衷，視線一直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女子有些失望，最終掩袖進了院子。
    三人在書童的帶領下沿著另一條路返回。方熠看著與老路不同方向的路，忍不住皺了皺眉。一路上，三人都無語。到達前院後，便見那名中年男子和楊崇站在那裏。中年男子臉色有些變化，隨後邀請三人留下來吃頓便飯，卻被晏晟栩婉言拒絕了。中年男子也未強求，客套幾句後，便讓楊崇送人下山。
    顛簸近一個時辰後，馬車到了山腳下，楊崇抱拳向眾人告辭，隨後看了葉二幾眼，最終欲言又止，轉身離開了。
    從山上下來，一直到上了官道，遠遠的看到城門。三人才鬆了一口氣，方熠便問了一下聽到的情況。葉二臉色雖然不佳，但還是組織了一下語言，將嚴楊氏所說的事情講了一遍。
    楊家自詡文人清高，但是老太爺年輕的時候，確實狂傲了一陣子，也一時風流沾惹了一名行走江湖的鏢師之女。當時老太爺已然有妻室，自然不能明媒正娶迎那女子過門。那女子也十分硬氣，竟然就此與老太爺斷了來往，並且輾轉各地走鏢。五年後，這女子突然出現在楊家，將一名小女孩留下後，便離開了。這女孩名叫楊付芯。聽到這個名字，老太爺便知道這女孩怕就是自己的骨肉了。由於對其母親有所虧欠，老太爺待這女兒特別好。但是這女孩常年在外隨鏢局奔走，性子十分潑辣蠻橫，一點也不似書香之女，更何況還是庶女，自然很不得老婦人的喜歡。畢竟是後院之事，老太爺也難以顧及。等到他再次注意到這女兒的時候，是因為女兒已經十八了，已到了試婚的年紀了。老婦人為她選了一門親事，家世雖然不顯，但也是小福貴的人家，就以楊家庶女的身份而言，已經是老婦人仁義了。沒想到，楊付芯聽聞後，竟敢就這麼離家出走了。她的公然逃親，令老太爺大發雷霆，揚言將她逐出楊家。
    楊付芯離開家後，在各地遊玩了一陣，隨後遇到了一個人。這人令她情根深種，罪最終也拋棄了她。心灰意冷的楊付芯回到楊家，卻被老太爺趕了出來。楊付芯一怒之下竟然將自己給賣了。老太爺得知後，氣得半死，等到他命人去將她贖出來的時候，卻得知她已經被嚴家家主一台大轎抬進嚴家，成了妾室。流落風塵，又與人為妾，老太爺也歇了心思，隻當沒了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