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墨默默的點了點頭，看著那馬安財道：“馬安財，事情可否如莫繡娘所言。”
    “大人，她將弟弟母親趕出府，莫非就不是不孝？”
    額。陳子墨一時愣了一下。雖然從客觀來說莫繡娘做得沒什麼不對，但是誰叫那女人擔了一個母輩的名呢？
    “那馬安財，你希望莫繡娘如何做？”
    “自然是分……”馬長生話未說完，便被馬安財拍了下去。馬安財俯身道：“老夫並非貪圖莫氏的家產，而是在莫府已經生活了二十多年，那裏就是老夫的家呀。如今老夫已經年邁，難得身邊還有一人照顧，隻希望兩人平平安安的就這麼過下去，不會落個無家可歸。還望大人成全。”
    一番話說的感人肺腑，那深深懷念的樣子也看著不像作假。但是莫繡娘隻是靜靜的看著他，不言不語，如此而已。
    方熠湊近陳子墨瞧瞧耳語了一番。陳子墨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馬長生，隨後歎了一口氣問道：“莫繡娘，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沒有。兒不言父之過，這個道理繡娘還是知曉的。”
    陳子墨搖了搖頭，就是不明白這馬安財如何就鬼迷心竅了，放著如此懂事的女兒不疼，偏要去疼惜那馬長生母子，甚至不惜毀掉自己女兒的名聲。俗話說虎毒不食子，這馬安財也太狠心了。憐惜歸憐惜，感歎過後，判決還是下了。莫繡娘收回前言，馬安財繼續住在莫家，且從今往後，莫繡娘再也不去提另置別院的話，回去後孝順長輩友愛兄弟。
    判決過後，有人歡喜有人憂。方熠看著小柳狠狠的瞪著馬安財父子，直到他們走後，才狠狠的跺著腳，帶著哭腔道：“小姐，這可如何是好？”
    莫繡娘搖了搖頭，略帶愁容，卻沒有說什麼，轉過身看到方熠在看他，略福了一下，轉身離去了。方熠有些感慨，如何這莫繡娘是男兒身就好了，這家財萬貫對一女子來說，並非幸事呀。
    一上午審了一個並不愉快的案子，又沒有曹捕頭的消息，回去後還要麵對一臉愁容的大哥大嫂，方熠果斷的選擇的逃避，坐著馬車直奔晏府去了。
    剛到晏府門口，便看到晏府的馬車停在那裏，坐在外麵的正是晏子。方丫急忙趕上兩步，問道：“晏子，你們打算出門呀。”
    “嗯，公子說有要事要出去。”
    “要事？”方熠聽到聲音，忙鑽了出來。
    “方師爺。”晏子客氣的喚了一聲。方熠點了點頭，下了馬車，便跳上晏府的馬車，掀開簾子。晏晟栩瞟了他一眼道：“師爺當真清閑呀。”
    “可方便同行？”方熠也沒理會他的嘲弄，徑自朝方丫揮了揮手，示意他先回去，然後鑽了進去。晏晟栩瞪了他一眼，對他的不請自來也沒有抱怨，任由他在身邊坐下。
    “你要去哪裏。”
    “南郊。”
    “去那裏做什麼？”
    “找人。”
    方熠也沒有再問，安安靜靜的坐著。
    良久，晏晟栩忍不住問道：“你滿臉愁容，莫非又有案子？”
    方熠歎了一聲，將五少爺失蹤和莫繡娘一案詳詳細細的講述了一遍。聽完後，晏晟栩眨了眨眼，道：“這莫老爺當真重男輕女的緊。不過那莫繡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好歹是別人的家事，何必太在意。”
    “晟栩可是在安慰我？”
    “你需要人安慰嗎？”晏晟栩看了他一眼，問道。
    方熠揉了揉鼻子，抬頭望天。
    馬車行駛了很長一段時間，顛顛簸簸的出了南城門。方熠掀開簾子看了一下，見馬車往南邊的山上走了，便問道：“你有故人在此？”
    “說來也並非我的故人，我也是受人所托。”晏晟栩搖了搖頭，他其實也不認識那個人，若非一些原因，他也不會來見他。
    “說來，你也不認識。”
    “他是我故人的一個朋友，因為一些事來到這裏。本來之前來信說三五天便能到，如今過了十餘天還未到。昨日才有了消息說已經到了。”晏晟栩淡淡的解釋道。馬車又駛出了一段路後，在一密林裏停了下來。晏晟栩掀開簾子看了看，見晏子搖了搖頭，便又鑽了回去。
    兩人安靜的等了一會兒。隻聽晏子說了一聲：“公子，來了。”
    晏晟栩便掀開了簾子，隻見馬車外站著一黑衣人，衣袍灰舊，衣擺處隱約有血跡，他的身旁還站在一個年輕人，一身青衣，滿麵的書卷氣。
    “晏公子。”黑衣人抱拳行了一禮，隨後瞟見簾子後的方熠略微遲疑了一下。晏晟栩看了方熠一眼，道：“但說無妨。”
    “晏公子，我的行蹤已經暴露，不在此久留。這位是雲夢言，是我的救命恩人。因為之前有些事連累了他，如今希望晏公子能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晏晟栩皺了皺眉，他沒聽說這人的身份複雜。不過想來那位要做的事，也並非他能猜透的。
    “你打算去哪裏？”
    黑衣人一愣，笑了笑道：“爺說時機未到，不便讓晏公子知曉。”
    “那你來這裏做什麼？”
    “不瞞晏公子，我此次前來卻有要事需要晏公子幫忙，隻是如今晏公子也脫身在外，不便牽扯其中了。”黑衣人看著晏晟栩，眼睛沒有任何閃躲。晏晟栩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便是。”
    黑衣人見他答應了，似乎鬆了一口氣，轉身對青衣人道：“雲公子，你我就此別過。”
    “你要走了嗎？”
    “冒昧將你牽連其中，已是不該。雲公子保重。”黑衣人拱手行了一禮。
    青衣人癡癡的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雲夢言。雲夢言。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一直旁聽的方熠歪這頭想了一下，正想湊近看看雲夢言長得什麼樣，便聽一聲利喝：“小心。”隨後便見另一黑衣人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抱住晏晟栩便推進了馬車，伸手一拉簾子。隻聽外麵乒乒幾聲，似乎是刀劍擊落的聲音。晏晟栩被推進來的時候，正好與方熠撞在一起，兩人一起倒在地上，方熠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晏晟栩。兩人湊得非常近，近距離之下，方熠能清晰的看到晏晟栩眼睛上的睫毛正一眨一眨的。剛想說什麼，晏晟栩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兩人就維持這個姿勢過了良久，方熠脖子都酸了，滿目皆是晏晟栩白皙的臉，看久了有些不知道眼睛往哪裏放。晏晟栩側耳聽了一下，見外麵沒有動靜了。便迅速翻身起來，其動作之利落，令方熠愣了一下。
    晏晟栩靠近簾子聽了一下，便掀開了簾子，方熠也隨後跟了出來。隨後被外麵的一幕驚呆了。地上落滿了箭矢，幾個背著弓箭的蒙麵人倒在不遠處，有的被刀所傷，有的被箭矢所射中，無一例外的血淋淋的，已然斷氣了。而之前的黑衣人正抱著雲夢言站在馬車一側，手裏握著一把刀，刀上沾滿了血。晏子也站在一邊，手中沒有任何東西，被另一個黑衣人護在身後。晏晟栩出來的時候，那黑衣人回過了頭。劍眉星目，但臉上煞氣很重。
    “公子，這裏不宜久留，請盡快離開。”黑衣人看了晏晟栩一眼，急忙開口。
    晏晟栩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回頭看著抱著雲夢言的黑衣人，悠悠歎了一聲，然後拉著方熠鑽進了馬車。不一會兒，雲夢言和晏子和鑽了進來。黑衣人一揮馬鞭，馬車迅速調轉方向離開了。方熠皺了皺眉，掀開簾子看身後，被晏晟栩拉了回來：“師爺可是有什麼想問的？”
    方熠確實有很多想問的，比如說那些殺手一樣的人是誰，比如說就這樣殺人了合適嗎？比如說晏晟栩到底是什麼人呢。但是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他是一名師爺，最常做的事，就是犯罪了給予懲罰。而如今有人光明正大的在他麵前殺人了，而且似乎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走了。關鍵是這件事還牽扯到了晏晟栩。這讓他如何想得。
    “你想問什麼我知道，我隻能說這件事，方師爺莫管。”晏晟栩一字一頓的說完，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方熠，似乎在觀察他的表情。方熠皺了皺眉，最後鬆了一口氣道：“好，我相信你。也許現在我還不足以讓你告訴我你的真是身份，不過我想以後總會的。”
    晏晟栩也似乎鬆了一口氣，表情緩和了不少，道：“那要看師爺的本事了。”
    “方師爺？你可識得方雲？”一直呆坐的雲夢言突然開口問道。
    被他一說，方熠一下子想起來了，五少爺可不姓雲麼。“莫非你就是五少爺。”
    “我是雲家老五，雲夢言。師爺是？”
    “方熠，方雲乃家兄。”
    “原是方二爺。”雲夢言鬆了一口氣，微微笑了笑。晏晟栩與方熠對視一眼，看來劫走五少爺的便是那個黑衣人了。不過沒事就好了。方熠隨後說了一下目前的狀況。雲夢言點點頭，道：“我莫名失蹤了，姐姐和姐夫當然是心急了。”原來雲夢言在來的路上，無意中看到了一個背著弓箭的人從樹林裏飛過，而且還與那人的視線對上了。隨後那人便消失了。他原本也沒在意，以為隻是一個路人，誰知道快進入雲崖縣時，被黑衣人抓走了，也因此避過了一截。原來那群背著弓箭的人是殺手，且是追著那黑衣人來的，那殺手以為自己暴露了，便想殺人滅口，結果被黑衣人發現了，便出手救了他，隨後引開了那群弓箭手。而那黑衣人也受了傷，雲夢言遊走多年，懂一些醫術，便也救了那黑衣人一命。為了避免傷及無辜，黑衣人便將雲夢言托給了晏晟栩。誰知還是被那群殺手發現了。不過現在那群殺手應該都死了。他們反而安全了。
    了解前因後果後，方熠的眉頭始終未曾鬆開。他原本是一讀書人，雖說沒有貨於帝王家，但也實實在在的是個平凡人，那些江湖的事，那些官場上的黑暗，對他而言還是相當遙遠的，如今就這麼赤裸裸的擺在了他的麵前，江湖多是非，他總算見識到了。當他還在為一命案糾結時，江湖上因事因怨而死的人何其多！
    晏晟栩看了一會兒，問雲夢言：“你可知黑衣人是誰？”
    “他不曾告訴我，你可知？”
    晏晟栩搖了搖頭。雲夢言失望的垂下了頭。
    馬車在方府停了下來。方熠帶著雲夢言下了馬車。晏晟栩掀開簾子看著方熠，但方熠隻是帶著雲夢言走進了方府，始終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直到人都消失了，晏晟栩還掀著簾子。坐在馬車前的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偌大的方宅，道：“他不是一個道上的人。”
    晏晟栩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想拿這個來阻止我？”
    “羽白……”黑衣人愣了一下。
    晏晟栩沒有再看他，放下簾子便坐了回去。
    黑衣人無聲的苦笑了一下，趕著馬車離開了。

    作者閑話：

    人呢？人呢？雁過留痕，人過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