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4、芙蓉暖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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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德威鋼刀一收,對元昊道:“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元昊冷笑一聲,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和長笑,卻原來是西平王德明。隻見他敞著胸膛,皮膚黝黑,在太陽的照射下閃動著油亮,頭頂四周精光,兩鬢邊紮個辮子,策馬前來,控轡提韁,頗有幾分雄姿。
元昊收刀勒馬,道:“父王!”
德明道:“元昊與大將軍棋逢對手,此番前去,我無憂矣!”
元昊一愣道:“什麼?前去什麼?”
韓德威催馬來到元昊的身邊,道:“大王子,你有所不知,西平王答應了我們的提議,去攻打佳葫、米脂兩城,到時,佳葫歸我契丹,你黨項則可統轄米脂。而大王子英雄少年,正好可帶領兵馬,與我等一同前去,教那宋狗宋豬膽戰心寒。”
元昊原本對此人沒什麼好感,但聽他誇讚自己英雄少年,心底略爽,暗道:“即使沒有你契丹人,我元昊也能令那些宋豬肝膽俱裂!”又轉念一想,“契丹人不過是想借助我們的兵力,如果真的奪了城,肯定會翻臉。”於是笑道:“韓大將軍謬讚了,父王,兒子以為,宋豬的那兩個城池不要也罷!”
德明不解道:“元昊怎說這種話?平素你不是叫嚷著要打宋豬嗎?”旁邊有幾人紛紛露出鄙夷之色。
元昊撫了撫胯下黑馬的鬃毛,說道:“父王有所不知,米脂、佳葫二城,對於契丹人來說,自是重要至極,如若奪之,其後揮軍南下便可長驅直入,掃蕩中原隻在須臾,可是我們呢?到時候豈不是任他契丹人宰割麼?”
德明點點頭,韓德威眼睛眯了眯,似乎在為元昊的深謀而驚訝,他拍了拍元昊的後背,道:“大王子想多了,我們契丹人最重信義,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元昊大笑道:“你們契丹人的話要是能信,母豬都能上樹!”
黨項人聽元昊這麼一說,紛紛大笑。
韓德威道:“你!”重重哼了一聲,對德明道:“西平王,你才是這裏的主,你兒子不願意打,你重新給我找個人吧?”
德明的眼珠子一轉,無奈笑道:“那就真是慚愧了,大將軍你有所不知,我們黨項人雖說起於馬上,能打打架,獵獵鷹,殺幾隻虎豹,打仗,還真不是擅長的。”
元昊和其他的黨項人均為德明的機智暗讚,當元昊對所有人說明利害關係之後,大家都折服不已,都不願意充當契丹人的飛箭石子,聯盟打仗更是不可能了。
韓德威吞了口唾沫,指著德明道:“西平王,那你的意思是要背信棄義了!你才答應了我的!”
德明雙手合十,作揖道:“大將軍,這就是你不對了,本王何時答應過你?又哪裏背信棄義了!”
元昊一刀斫向韓德威,韓德威蘧然一驚,跌下馬來,黨項人哄然大笑道:“滾!滾!滾!”喊聲洪亮,契丹士兵衝上前,扶起韓德威。
這波遼人,稱雄塞北已近百年,何曾有過這等折辱?即使是當年平定天下的趙匡胤,也不敢對契丹輕易用兵,而是製定了先南後北的政策徐以圖之,宋太宗卻違背了趙匡胤的意圖,欺侮遼國主少、母後專政,於雍熙年間興兵北伐,兵敗之後,宋對遼的戰略即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宋軍也由此患上了“恐遼症”,由最初的主動進攻變成了被動地防禦。
如果遼軍能在宋真宗剛即位時逐鹿中原,天下入契丹彀中,隻可惜,遼景宗盛年病逝,契丹鐵騎才終止了南下的腳步。原因很簡單,太子隆緒年幼,朝政亟需整飭,否則陷入亂局,後果不堪設想,幸好有皇後蕭燕燕攝政,任命北府宰相韓德讓與南院大王耶律斜軫共同輔佐耶律隆緒,大遼的政局才漸趨穩定。
宋遼開戰,如果黨項介入,無論宋遼勝負,必定兩麵不討好,盡管自己的祖父李繼遷曾讓宋軍吃了大虧,可是現在黨項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宋遼抗衡。
韓德威怒道:“西平王就不怕我們皇上揮軍前來嗎?”德明不動聲色地道:“我們黨項人雖然羸弱,卻是不怕戰的,你要來,我們當然歡迎!”韓德威哼了一聲,但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為什麼不走?是因為遼軍主帥敵烈有吩咐,不煽動黨項出兵就提頭來見。其實,他何嚐不明白這些黨項人的意思,無非就是想獲取更多的利益,怎麼辦呢?這時,他的身邊走來一人,這人是韓相爺派來的軍師,複姓慕容,單名一個有字,據說是當年鮮卑人的後裔。
那軍師在他耳邊耳語了一陣兒,韓德威的麵色才怒而緩和,對德明道:“西平王,你看這樣如何?你們還是出兵,和我們前去,一路上的財富和米、佳兩城都歸你們所有,怎麼樣?”
成遇大笑道:“契丹狗,你說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韓德威道:“唉,西平王怎麼不相信呢?這是我們太後和宰相的意思。”
元昊在一旁冷笑道:“既然如此,韓大將軍就寫一封血書以為盟約怎樣?”
黨項人紛紛稱是。
韓德威心想,隻好這樣,這次南征,如無黨項從旁側擊,勝敗著實難料,南院大王耶律斜軫也囑咐他,不論用何種手段,一定要爭取到黨項人的支持,不能讓宋狗搶了先。
韓德威不知道的是宋軍的使者已經先他十天前來過了。
為此事早結,韓德威隻得揮刀在手指上劃了一道口子,元昊扯過一張破布,韓德威就在這布上,用粘稠的鮮血把遼國能開出的條件一一寫了下來。
元昊點點頭,朗聲道:“諸位,契丹人已立下誓言,一戰所獲之利盡歸我等,我們出兵三萬好不好?”
黨項人大聲喊道:“出兵!出兵!出兵!”
契丹人和黨項人一下子就親如兄弟一般了。
德明挽著韓德威的手說:“大將軍,今晚我們黨項人專門設了全羊宴,那味道比起你們契丹的可是大有不同呢!”
韓德威奇道:“哦?那我真得嚐嚐!”
元昊沒有隨他們前往,他在想,牛棚中關押著的怪人到底是哪兒來的?
張大牙被幾個士兵打得遍體鱗傷,這些黨項人對宋人恨之入骨,認定張大牙是宋人奸細,所以見一次打一次。
看著半死不活的張大牙,元昊心中暗罵了句該死的,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頷,道:“來人!把這個人關在囚車裏,押回夏州,送給六公主當狗奴!”士兵道:“是!”
元昊的弟弟成嵬走來道:“大哥,聽說你抓了個奸細?”元昊指著張大牙道:“前些時,宋軍派人來聯盟,又小家子氣什麼好處都不給,被我們給攆走了,這小子說不定就是他們派來行什麼不軌的?”
成嵬道:“待我宰了他,今晚烹給那些契丹狗吃!”
元昊忍不住一笑道:“別胡鬧,這小子,我要去送給六妹妹解悶的。”
成嵬會心一笑。
當晚,契丹人在黨項人的招待下,喝得人仰馬翻。
清晨,元昊及其親將們目送父王德明及契丹人回夏州城,張大牙被關押在囚車裏,慢慢跟在最後。押送囚車的,是元昊的三弟,成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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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時期,匈奴人赫連勃勃在夏州建立了胡夏政權,此地登上了曆史的華麗舞台。唐僖宗時,黃巢叛亂,黨項首領拓跋思恭被封為夏州節度使,平叛有功,被賜李姓,其子孫一代代繼承,直到宋太宗時,宋為了根除西北隱患,將夏州的李氏一族全部遷到京城汴梁作為傀儡,可是卻逃脫了一個李繼遷。
李繼遷結交豪強,又向遼國乞降,與宋軍數番大戰,宋軍接連大敗,宋真宗即位後,遼軍南征,雙方簽訂了澶淵之盟,因為李德明率領了夏軍參戰,大勝,宋真宗隻好將夏州、綏州、銀州、宥州、靜州全部割讓給黨項,封李繼遷為西平王,遼國也封李繼遷為夏國王,自此,三足鼎立之勢已成。
李繼遷被吐蕃人暗算身死,其子李德明繼承了他的權位。李德明有謀斷,果於行,具乃父風,依遼和宋,宋遼先後封李德明為西平王,李德明向兩國同時示好,給宋遼造成某種錯覺,使其不予打擊防範,暗地裏卻向西發展,他在位期間,黨項的勢力已經延伸至玉門關外,在此時,黨項的夏國勢力已經成為了宋遼之間的一道非常重要的戰略緩衝帶,米脂、佳葫處在重要的交兵處,宋遼雖因為澶淵之盟休戰,但是都想占據此二城,當然,黨項也是有所覬覦的。
李德明有三個老婆,乃衛慕氏、咩迷氏、訛藏屈懷氏,這三個女人先後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就是元昊、成遇和成嵬。除了三個兒子,李德明還有九個女兒,這些女兒都是他與很多仰慕他的女子所生。現在留在他身邊是隻有三女兒楚嫣、六女兒曲菲、九女兒薄倓,另外的幾個女兒都嫁給了周邊部落的首領,已經很久沒有相見了。
三公主楚嫣端莊有禮,六公主曲菲卻是個風情的女子,自從知道人事以來,她已經換了無數的床笫之歡了,這方麵,他的父母兄長也無可奈何,九公主薄倓年紀尚小,長在深閨中,沒有人知道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孩兒。
囚車押解進城的時候,已是黃昏。
黃昏把夏州城照出了一種曆史的滄桑感。
城牆上,生著青苔,城牆下,人來人往,有士兵在盤查,貌似已將關城。
李成嵬騎馬在前,將張大牙帶到了六公主李曲菲的府上。
一路上,聽到有人在調笑:“喲!這娘們又有新歡啦!”
“真想感受一下哦!”
還有人不無嫉妒地說:“如果我是那個囚犯就好了!”有人嘲諷道:“怪隻怪你沒生的那般福氣!”
……
李曲菲一見張大牙,心就砰砰一跳,說了句:“謝謝三哥!”便禮貌性地送走李成嵬,輕手輕腳地來到張大牙身邊,那些家臣、奴婢紛紛退下。
張大牙被換上了一身紫色華服,躺在公主府邸的一張大地毯上,地毯是用羊毛織就的,鬆軟而舒適,張大牙隱約覺得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屋子,躺在沙發上,他想,醒來後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又可以見到葉小梅了。
李曲菲看著他古銅色的肌膚,充滿愛意地輕撫著,看到這男子身上的傷痕,她搖了搖頭,拿來些金瘡藥給他敷上,張大牙的嘴角因為疼痛蠕動了一下。
李曲菲一笑,笑意很迷人。
張大牙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睜開,模糊中,見到了這個美麗的女子,他以為是在做夢,這女子,肌膚白潔像雪,一雙眼睛撲閃撲閃很是可愛,看樣子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卻有著二十六七歲的風情,或者說,她看起來,已經像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一般成熟,是成熟的葡萄。
張大牙張開嘴要說些什麼,李曲菲卻掩住了他的嘴,很快,他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愜意、很溫暖,很放鬆,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的感受。
他模糊地看到,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床榻上煙霧迷蒙,絲縷纏繞,如夢,如幻,如煙,他甚至想,自己要是能一直沉醉在這番銷魂蝕骨的氛圍中就好了。
李曲菲讓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輕輕問:“嘿,你叫什麼名字?”張大牙想回答,卻說不出話,李曲菲便自顧自地笑了,接著,張大牙又恍如在夢境,夢境裏,有一隻紅燭,緩緩地熄滅……
等到張大牙真的醒來,他發現自己臥在一堆柴草之上,原來是個柴房,還能聽到幾聲老鼠的叫喚,他苦笑,自己又做夢了,揣測是元昊將他關押在此,因為他的雙手還被鐵鏈死死地捆縛著。同時,他又奇怪,是誰給他治好了身上的傷?
想著,柴門已開,一道日光打在他的臉上,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端著一碗飯走了進來,臉上溢著微笑,笑意淺淺,竟有些許和葉小梅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