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同楚江王對話，我必定會有種，被他帶進坑裏的感覺。
    於是這問題我下意識回避了：“二王爺為何有此一問？”
    楚江王看了我很久，眼神有些幽深，看得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鬼。
    “卑職聽說，神荼大人去找過崔判官，說是想瞧我的前世，有這回事嗎？”
    我一愣，心下咯噔一聲，沒想到他會如此直言不諱提及三生錦的事。
    “二王爺不是也去過判官殿，也說想瞧我的前世嗎？”
    楚江王沉默了一會，無喜無怒的道：“屬下不了解上司不利於開展工作。”
    很好，楚江王不愧是我的屬下，就連扯謊的借口，也是同我如出一轍。
    我笑了笑道：“二王爺這不是已經在了解我了嗎？死了就是死了，就算知道再多的前世，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隻能參照不能當真。”
    好一會，楚江王的臉色微微變了變，那瞬息萬變的悲情難以琢磨。
    又隔了一會他才道：“三世書上說前世因今世果，命格推演未必完。”
    如果說聽卞城王評價他，覺得卞城王是在胡謅八扯，聽鬱壘評價他，覺得鬱壘是充分的酸葡萄心理，那麼當我自己聽他說話，就是真的領教了他的性子，清雅出塵的美貌，波瀾不驚的眼睛，溫文爾雅的君子儀態，怎麼看都不該是現如今這樣一副德行，說話從來都是說七分留三分，永遠不會直來直往。
    我不想繼續跟他爭辯下去，轉了個話題道：“現如今是酆都的初幾了？”
    楚江王道：“七月十二。”
    我點點頭：“那距離七月半還有三天，咱們加快進度吧，別誤了事。”
    楚江王也不再跟我爭，翻了翻手中的死簿道：“還是按察查司大人排好的順序來吧，比較方便。”
    “嗯。”
    俠女和采花賊的較量，曆來是江湖中人最為津津樂道的話本子。
    無論哪一方勝出，都可以做為不錯的談資，人們希望俠女的美貌更多一些，采花賊的武功更高一點，這樣江湖之事才不會顯得那麼無聊。
    我們到的地方，是長安城下的雲陽縣，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坐在酒家裏談天說地，我們挨桌聽過去，眾人所說的其實是同一件事，穆世霖重出江湖了。
    以我和楚江王做鬼的見識，當然不會曉得，這穆世霖是何許人也。
    又躲在虛空中，聽了約有一炷香時間的牆角才明白，無極劍穆世霖，二十年前威震於江湖的大人物，一手無極劍式敗盡各門各派弟子，靈溪大會一戰之後揚名天下，能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自然要有過人的武功，但穆世霖的名望很大一部分卻來自於他的出身。
    至高堂，玄天派，滿月門，千嬌樓和朱氏山莊，是江湖中公認的五大門派，各個都有上百年的傳承，獨門武功博大精深，凡在江湖中行走的五大門派弟子，都不是能輕易招惹的角色，而穆世霖，並非是五大門派中人，其無極劍式更是脫胎於小連環劍，江湖中人人都會的初級入門武功。
    能將下等武學練到極致之人，本就是鳳毛麟角，何況穆世霖一人連敗五大門派首席弟子，天下第一劍的名頭理應實至名歸，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論。
    “哎，你們知道穆世霖為何事重出江湖嗎？”一位佩刀的虯髯大漢低聲道。
    “當然知道，是為了金虎幫。”與他同桌的另一位豪客道“金虎幫被九仙寨滅門，幫主董金虎與穆世霖有些交情，所以請他出山主持公道。”
    “都怪這董金虎行事太過招搖，討個漂亮老婆自己又護不住，白白便宜了九仙寨。”獐頭鼠目的矮個子道“聽說他老婆被九仙蹂躪了三天三夜，全身上下沒一點傷口，硬是活生生就死了。”
    “董金虎如今既然請動了穆世霖，想必九仙寨也沒多少好日子過了吧。”虯髯大漢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
    一位搖著折扇的年輕公子走進店裏，聽了半刻後高聲道：“你們這幫江湖人，當真遲鈍的緊，穆世霖已經死了，竟無一人知曉？”
    大堂內登時安靜下來，虯髯大漢站起身，衝著折扇公子一抱拳問道：“敢問這位少俠，從何處聽說穆世霖已死？”
    “聽說？哈哈。”年輕公子折扇一合道“無極劍就插在九仙寨的門前，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到。”
    “想不到這九仙寨竟如此厲害，就連穆大俠也不是其對手。”矮個子站起來道“聽聞穆大俠有一獨女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知現在何處？”
    “這我可不知道，隻聽說她放出話來，定要替父報仇。”
    “九仙聽到這消息，怕是要樂開了花吧。”矮個子道“難不成這小姑娘的無極劍式比穆大俠還要厲害？”
    “穆大俠練得一手好劍，卻不會教徒弟，他這女兒從小便送上了千嬌樓。”
    “千嬌樓大戰九仙寨，有意思，有意思。”酒家又走進來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在下至高堂謝廣誌，向公子打聽那位穆姑娘的下落。”
    “至高堂的弟子可不經常在江湖行走，我要如何信你？”
    “就憑這個。”後來的公子伸手往背上一扯，纏起的布條紛紛落下，露出一支四尺來長的槍。
    “銀杆黑尖，龍絲纏縛，確是至高堂廣字門的槍。”持折扇的公子做了個揖“可惜在下委實不知穆姑娘的下落，公子請另尋他處吧。”
    “不知為誰殤，半降玲瓏花。”謝廣誌道“公子還是不肯透露一二嗎？”
    那持折扇的公子一愣，旋即微笑著道：“好說好說，你且收下這個。”
    說著話便拉過謝廣誌的右手，用折扇頭在他的掌心中用力劃了幾下。
    “多謝。”謝廣誌將槍重新裹好，轉身走出酒家。
    “寧不知！”謝廣誌甫一離開，突然有人站起身，指著持折扇的公子叫道“你是卦聖寧不知！”
    “既被認了出來，我也不好抵賴。”寧不知重新打開折扇“今日之卦已算，各位若有難處，還請改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