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身著淡色長衫的俊秀公子端坐在桌邊，麵容俊秀黛眉若畫，雙眸望著書卷頁，神情頗為冷漠。坐在一側的少婦容顏極為年輕，及腰的青絲高高盤起，烏發間別以精致的瑪瑙翡翠，鵝蛋小臉略施脂粉，麵頰一抹淡淡的紅暈，清秀而略帶嬌羞。纖長的蔥指輕握黛石緩緩滑動，眼眸癡癡的望著雲澈的側臉，見他麵色微變，視線不留痕跡的掃過紙頁間的小字，澄澈的眼底冰冷異常。
    雲澈暗中狠狠握緊了掌心，白皙的肌膚間一片淤血，這種時時受人監視的日子他已經過夠了，待有一日他必要讓雲家完全擺脫洛王的掌控，不在唯諾的做人。他抬掌擊在桌邊，一旁的茶杯微微顫動。
    雲澈抬頭望了一旁的女子一眼，繼而緩緩低下頭，如今他必須要忍，唯有堅忍才能等待反擊的機會。
    “公子，請用茶。”侍女推門而入，手中的托盤間一杯茶盞。
    “相公，妾身的身體稍有不適，先回房了。”女子起身行禮柔聲道。
    “好，夫人安心休息吧，一會午膳時夫人就不必動身了，我派下人將午膳送到夫人房間中便是。”雲澈溫聲體貼道，雖有謝元之言在先，但他見那女子處處緊盯他，怕是與謝元早有異心，故而處處小心謹慎以禮代之。
    女子微點頭轉身走出房門。
    “把茶杯放下，你先下去吧。”雲澈見一旁的侍女猶站在身側，抬頭望了一眼，看見那人異常熟悉的眉眼，麵上稍有驚慌，“你怎麼來了。”
    雲澈忙向四周望了望，抬袖吩咐一側的侍女，“你們都下去吧。”若讓洛王發現他與謝元的私情，對他們二人皆為不利，而他暗中謀劃多年之事必然落空。到時洛王待他愈加謹慎，日後若想趁機擺脫隻怕難上加難。
    “我明日要奉命外出行事，怕是多日不能回來，今日想過來看看你。”謝元聽著雲澈責備的話語不禁有些傷心。此途甚為艱險，她怕難以平安歸來，想最後在看情郎一眼。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雲澈的聲色微冷，如今朝中頻頻多事，雲家處境艱難，他更無力在與謝元調情。
    “阿澈，你日後小心一些，近些時日勿要再輕舉妄動。”謝元湊近雲澈耳邊輕聲道，洛王指派她前去，莫不是想借此舉除掉她，然她更擔心洛王早已發現她與雲澈的私情，不多日便會想計對付雲家。
    “我知道，此事自不用你提及，”雲澈看著謝元微沉的眼眸，稍感不妥，微揚聲色，“莫非今日是洛王派你前來。”
    “不是。”謝元微搖搖頭。她隻是暗中猜測而已，雲大人仍有其存在價值，洛王並不想自毀一卒。
    “阿元，洛王到底對你說什麼了，你告訴我。”雲澈的神色微緊，抬袖握住謝元的雙肩用力搖晃。
    “阿澈，你不要多心，洛王真的未曾察覺雲家暗中生異，”謝元輕拍了拍雲澈的掌心，“若真有事，我絕不會對你隱瞞一分。”
    “阿澈，你相信我。”謝元看著雲澈眼中有些癲狂的神色，重聲道。
    雲澈茫然的點了點頭，他如今除了相信謝元還能如何，希望謝元沉浸在他的溫情之下，不要對他心生背叛之意。
    “少爺，不好了。”一個侍女猛然推開房門匆匆跑了進來。
    “何事。”雲澈微蹙眉頭，抬步將謝元掩在身後。
    “晉王府管家來了，”侍女扶住門檻重重的喘息著，“司管家定要親眼見到少夫人才可，無論奴婢如何勸說，司管家都不肯離開一步，老爺已經從書房趕過去了。”
    雲澈握緊衣袖，眉頭愈發的擰緊了幾分，麵色陰沉異常。他早對洛王有所防備，卻未料到雲家不甚落入如此境地，日後在洛王與晉王逼迫中夾縫求生怕是更為艱難。
    “你對司管家說少夫人身體有恙臥床不起，若他非要見到秦菱，就讓他進房門遠遠的望上一眼便可。”謝元思慮片刻道。
    “你以為司亦涵有那般好騙嗎，秦菱自幼在王府長大，與司亦涵的感情甚為親厚，遠望上一眼便能知那秦菱是真是假，”雲澈冷哼了一聲，“司亦涵突然想要見秦菱，怕是暗中知曉了什麼風聲，前來責問雲家。”
    他曾與司亦涵打過交道，那人看似溫文爾雅，但實則並不簡單，他待秦菱若親妹，若知雲府將秦菱趕了出去，必不會輕易放過雲家。而洛王呢，莫不是想將雲家用盡後而棄之不顧了。
    “那阿澈想怎麼辦？”謝元擔憂的看著雲澈，如此看來雲家確實陷入了兩難之地。
    雲澈看著謝元麵上的神色，盡力壓下即將噴發的怒火，如今還能怎麼般，怕是隻能與晉王攤牌了，但經秦菱一事後，晉王對雲家深有懷疑，暗中探查到雲家曾為洛王謀事，今日絕不會再信他之言。
    雲澈猛然轉身，掌心用力握住桌邊，指尖微微發白，雲家存亡在此一念，若稍有不慎，百年基業便毀於一旦。
    “阿澈，”謝元看向雲澈眼底的掙紮與痛苦，隻恨自己無能為愛人分憂，“我現在就去向洛王求情。”洛王早知派人假扮秦菱恐會被晉王府識破，為何還要如此而為之。
    “不可，你以為洛王會在惜一個小小的雲家嗎，甚至不惜與晉王明麵衝突。”雲澈用力拉住謝元的手腕厲聲喝道。
    他看著謝元頗為焦急的眼眸，緩了緩聲色道，“對不起，我剛才隻是太心急了，不是有意要吼你。”若無謝元暗中的扶持，他恐怕寸步難行。
    “沒事我不在意，我知道你現在很著急，我們靜下心來想想，總會有辦法的。”謝元抬手覆上雲澈的手背柔聲道。
    “阿元，你真好。”雲澈麵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輕握住謝元修長的指節，“阿元，你願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隻要我能做到的，定竭力而為之。”謝元道，為了心愛之人又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你能幫我將洛王府中的那份大臣名冊偷出來嗎，我知道現在談及此事有些不合時宜，但如今雲家正值存亡之際，我真的等不了那麼久了。”雲澈懇切的望著謝元，見謝元麵上的一抹為難之色，繼而輕歎了口氣，他心知此事很難做到，但唯有得到那份名冊才能讓晉王相信雲家。
    “這。”謝元微蹙眉頭，就算她僥幸偷出，而事後洛王有所察覺，亦會想方設法為難雲家。
    “阿元，算我求你了好嗎，但那本名冊對雲家真的很重要，”雲澈用力握住謝元滑落的指尖。
    “你現在必須要嗎？”謝元看著雲澈眼底的哀求，心間泛起一絲不忍。
    “若在遲，恐怕雲家就用不到了。”雲澈麵上有一抹絕望之色，如今為了雲家他隻能奮力一搏。
    “好吧，五日後我會將名冊送來。”謝元望著雲澈眼眸間的哀傷微點了點頭，她會盡力而為之，哪怕犧牲她的性命，但她真的不忍心看著雲府毀於一旦。
    暗衛立命之根本莫不過於無情，一旦有了兒女私情，心懷不忍就恐難久活，而謝元心知如此卻猶然奮不顧身。
    “阿元，謝謝你。”雲澈心知謝元絕不會食言，有這句話，他就安心多了。
    “你不用謝我什麼，阿澈，我心甘情願為你付出。”謝元抬袖輕撫雲澈俊秀的眉眼，或許今日便是最後一次了。
    “阿元，再忍忍，熬過這一段時日待雲家擺脫洛王的掌控後，我必會光明正大的娶你為妻。”雲澈伸手將謝元擁入了懷中。
    謝元微笑了笑，明亮的眼眸隱約有一絲濕潤，她恐怕是等不到那日了，但有阿澈的這句話她便知足了。
    “阿元，父親一人恐無法應對司管家的質問，我必須前去，”雲澈緩緩放下手輕拍了拍謝元的肩邊，“你出來了一段時間，快些回去吧，不然外人會起疑的。”
    謝元看著雲澈的指尖從她的掌心間一點點抽離，“等我。”雲澈轉身而去，大步走向房門外，父親性情懦弱，絕不會主動與晉王挑明此事，但一味地哀求又何時是盡頭，而即便如此他們亦不會平安無事，不過是暫時的苟且偷生罷了。
    謝元看著雲澈的身影在麵前漸漸消失，轉身躍出了房門外，神色冰冷，似不含一絲感情，但眼簾便卻隱約有些許水霧。
    亦涵抬袖撫膝，坐在桌側，麵容微寒，隱在暗處愈發陰沉了些許。雲大人看向一側的亦涵，麵色平靜，盡力壓下心間的一絲驚慌。
    “菱兒今日隨內子前去金陵寺進香了，或許明日才能趕回，司管家不妨先回府，改日我讓犬子陪著菱兒前去王府拜訪。”雲老爺開口道。
    “王爺待少夫人若親妹般，如今多日未見少夫人，心間思念異常，今日命令我前來雲家務必見到少夫人平安無恙才能趕回，”亦涵端起杯盞，淺抿一口，“雲大人不用在意我，我最多久留一日等到少夫人，便可離開。”若他早知如此，絕不會讓秦菱嫁入雲家，這個公道他無論如何都要為秦菱討回。
    “司管家多心了，內子待菱兒如親女一般，犬子與菱兒更是恩愛不已，若犬子讓菱兒受了半點委屈，老夫都不會繞過他，這一點司管家大可不必擔心。”雲老爺隨聲道，望打消亦涵心底的疑慮。
    “我本也未多想，隻是近來聽聞了一些風聲實在擔心不已，況且王爺思妹心切，望雲大人勿要見怪。”亦涵微抬衣袖。
    雲大人暗蹙了蹙眉心，如今司亦涵不見到秦菱一麵恐怕是不肯離開了，但他絕不能讓司亦涵見到那個假的秦菱。
    “雲大人，怎麼了。”亦涵揚聲問道，他不介意坐在這裏與雲大人耗下去。
    “眼下快到午膳了，司管家不妨現在府中用過午膳後再談此事。”雲大人稍緩麵色言道。
    “也好。”亦涵微微點頭。
    雲大人剛想命下人傳膳，一旁的房門猛然推開，他見雲澈走入的身影，不禁起身怒道，“澈兒，你怎麼來了？”
    “司管家，父親，雲澈一時有事纏身，未能及時前來，還望管家見諒。”雲澈微抬衣袖。
    “關於秦菱之事，我另有話要與司管家商談。”雲澈無視雲大人暗示的神色，走近亦涵。
    “澈兒，你退下，不得無禮。”雲大人似隱隱察覺雲澈的意圖厲聲道。
    “雲大人不妨讓雲公子將話說完。”亦涵看向雲澈，“雲公子請言。”
    “此事確為雲府之過，雲府下人失職，而讓洛王安插的眼線鑽了空子，將菱兒趕出府門偷偷冒名頂替。”雲澈正色道。
    “澈兒，你糊塗了，菱兒不是隨你母親前去上香了嗎？”雲大人大聲打斷，他側身望見亦涵陰沉的麵色，忙道，“司管家此事不要聽犬子胡言。”
    “父親，您到底還要瞞到何時，躲得過今日晉王的責難，又逃得過明日洛王的暗中刺殺嗎？”雲澈握緊衣袖，神色頗為激動，“我不想再這樣苟且偷生了，縱然是心驚膽戰的苟活又能熬過幾日。”
    雲大人重重歎了口氣，他又有什麼辦法，無論是哪一個責難起來，雲家都無法招架得住。
    “雲少爺，到底是怎麼回事？”亦涵蹙緊眉頭，莫不是雲府與洛王暗中串通的計謀吧。
    雲大人張張口終而是閉上了，他年紀大了，妄想保全己身卻陷入兩難之地，如今澈兒年輕氣盛，頗富韜略妄想有一番作為，亦不必他當年差幾分，餘下之事就由澈兒去吧。
    “我雖未曾與菱兒謀麵，但自菱兒嫁入府中後亦是將她視為正妻，真心希望能與她白頭到老，但不想洛王安插在府中的眼線得知此事後，稟報於洛王，並擅自借機將菱兒趕出，偷梁換柱留在我身側暗中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察覺此事後，生怕晉王府的責難，而不敢聲張半句，暗中派人手去尋找菱兒，多日來未有半點消息，恐怕菱兒早已被洛王手下帶走。”雲澈麵上溢滿了自責之意，“此事皆怨我太過疏忽未能護得菱兒周全，雲澈甘願受王府責罰，但如今最為關鍵的便是找到菱兒。”
    “此事與洛王有何幹係。”亦涵冷聲道，洛王雖暗中利用雲府，但雲澈亦脫不了幹係。
    “司管家應該知曉洛王為何而利用雲家，多年來洛王恐將雲家的價值用盡，如今激怒晉王，更是不費吹灰之力便除去雲家，難道晉王甘願做洛王的磨刀石嗎？”雲澈看向亦涵微寒的眼眸，麵上絲毫無懼。
    “僅憑雲少爺口中之言，如何讓我信服。”亦涵甩袖，茶杯微微顫動。
    “還請司管家耐心等上五日，到時雲澈必將證據雙手奉上。”雲澈朗聲道。
    “雲少爺莫不是在拖延時間吧。”亦涵微揚聲色，雲澈雖年紀頗輕，但亦有膽識，而不似雲大人深謀遠慮，不敢有所作為，此刻亦涵不知雲澈在耍什麼心思。
    “不過五日而已，司管家又如何等不下去，到時若我手中的東西無法令你信服，雲府便隨晉王處置。”雲澈嚴肅道。
    “好，我五日後再來，希望雲少爺不要令我失望。”亦涵轉身揚長而去。
    “澈兒，此事你可有把握。”雲大人待亦涵離開後，起身走向雲澈，他深知雲府手中並無任何信物，雲澈剛才莫不是唬人之言，但如此怕是已引火上身。
    “爹爹放心便可，我自會處理好此事，”雲澈扶著雲大人的肩邊，看著他剛及中年便早早斑白的雙鬢，心間微有些酸楚，“爹爹近年來多為朝事操勞，日日不得一絲歇息，身為辛苦，此事就交由孩兒吧，孩兒擔保不會讓雲府受到一分牽連。”
    “好。”雲大人微點點頭，眼中頗有一絲欣慰，曾坐在他膝間的澈兒終於長大了，能獨自承擔起雲家，希望澈兒不似他那般一味的求全，讓雲府上下飽受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