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走廊間閃過一道身影，腳步微頓凝神望著房間中人，眉眼精致秀美，麵容微寒，微蹙的眉心隱約有一絲冷冽之意，褪去了年少的幾分青澀，而多了幾絲孤傲之氣。
    亦涵似還記得他當年下山回府，一進房門便看見乳母懷中的小團子，白皙的臉蛋胖嘟嘟的，睜著亮晶晶的小眼睛望著他，似乎一點都不怕生。他伸手將孜墨抱在懷中，孜墨肉嘟嘟的小手擁住他，重重的在他臉蛋上親吻了一口，留下了一片口水。待下次他回府時，那個小團子看見他的身影霎時便衝了上來，拉著他的衣袖向他討要這禮物。而他卻是一臉無措的模樣，無奈之下隻能將腰間的玉佩解了下來。那時孜墨真的很可愛，如今他的眉眼張開了與姨母頗為相像愈發驚豔。
    亦涵溫和的麵上帶著絲絲笑容，眼眸間卻有一絲傷意，因他是不祥之人，爹娘極少準許他同小世子有所接觸，他隻能趁眾人離開時偷偷望上幾眼，然那卻是他最欣喜的事情。
    亦涵神情微愣，抬手輕敲了敲房門後，推門而入。
    “王爺。”亦涵微抬衣袖，俯身坐在孜墨身側。
    孜墨點頭，放下手中的書卷，看向亦涵。“我那日交代你之事，你可是查到了什麼？”
    “我細看過那張榜單，派人暗中調查了一番後，發現中榜者多為洛王的親信及一些富商之子，而旁人卻鮮有上榜，如此洛王之意卻是太過明顯，陛下亦難免看不出，”亦涵沉聲道，“主判官唐大人與梁大人曾為同窗，其在此期間與洛王府中謀士多次見麵，事後頻頻飲酒，喜怒多變。”
    亦涵的言語稍頓，不覺隱去了事關傅韜的一切，“這是幾份科考卷宗，我已經大概看過了，字跡娟繡與那些富商之子的筆跡相去甚遠，怕是有人暗中偷換了試卷。”亦涵從懷中掏出幾份薄紙遞給孜墨。
    “亦涵費心了。”孜墨接過後草草掃了一眼。
    “我自甘心為王府付出，王爺又何須多言。”亦涵微笑道。
    “亦涵為王府操勞，但也勿要誤了己身，”孜墨看向亦涵，眼眸間頗有一絲擔憂之意，“最近你和傅大人相處得如何了。”
    亦涵微愣了一下，略有一絲局促，他雖將成親之事稟明孜墨，但孜墨卻未曾詢問過一句。“還如昔日般，閑暇之餘飲酒相談。”
    “亦涵很喜歡傅大人。”孜墨不經意的輕聲道，抬袖拂開了麵前的書卷。
    亦涵含糊應了一句。
    “對我你又何須隱瞞，”孜墨抬頭看向亦涵，麵容微冷，“你對傅韜動了真心，妄想他能以心相待，而他又是如何回報你的，難道你心甘情願為他所傷。”
    “我知道他對我無意，我亦不期望他能對我動心，隻希望能靜靜的守候在他身側就足夠了。”亦涵輕握衣袖，掩去了眼中的一抹傷意，心間的期待亦不曾消退過，然他卻不願強求傅韜。
    “那他又何知你的心意，你以為你一味的縱容他，他就能留下嗎，待他拿到想要的東西後必然會離開。”孜墨冷聲道，他以為亦涵一向頭腦清晰，未料他在感情上竟也這般糊塗。
    亦涵猛然抬頭望向孜墨，眼中溢滿詫異之色。
    “傅韜是洛王的人，你當我不知道嗎？”孜墨大聲嗬斥道，“你一味的包庇他刻意隱瞞此事，又瞞到什麼時候。”
    “王爺”亦涵微張唇邊，似想解釋什麼。
    “你還想說什麼，傅韜曾動過你書房中的卷冊，更是多次與洛王身側的謀士相商，你為何不曾告知我。”孜墨抬掌用力拍向桌邊。
    “此次科舉徇私舞弊之事與傅韜也有幾分幹係吧。”孜墨重聲道，麵容冰冷異常。
    “王爺，傅韜並不曾知曉此事，那幾份書卷也是他”亦涵尚未道出口中之言，便被孜墨厲聲打斷了。
    “若不曾知曉，他在此期間又為何與唐大人私交甚頻，此事難道你亦是不知嗎，為何卻不曾告知我，是擔心我會暗中傷害你的傅大人嗎？”孜墨怒道，額間的青筋隱隱繃起，亦涵不是不曾知曉朝中的局勢，然他為何卻一味隱瞞。幸而暗衛向他通報了此事，否則不知會出如何的亂子。
    亦涵微低下頭，良久未言語。
    “為什麼不說話了。”孜墨厲聲問道，字字直戳亦涵的心扉。
    “對不起，亦涵讓王爺失望了。”亦涵微張雙唇，麵上有一絲悲涼，不知他從何時開始失信於王爺的，他這般感情用事，又怎值得信任呢。
    “對不起又有何用，本王最厭惡他人言說此話。”孜墨看著沉默的亦涵，心間愈發憤怒。
    “亦涵願承擔一切過錯。”亦涵緩緩起身站在桌邊深俯下身體。
    “隻你一人又如何承擔得起。”孜墨發泄下心間的怒火，情緒漸漸平息了下來。
    “草民能力卑微，但願盡全力承擔罪過。”亦涵俯身跪在地上。
    孜墨看著跪在麵前的人，心中一驚，忙俯身扶起亦涵的雙臂，“亦涵，你這是做什麼。”
    “此事是草民之錯，請王爺責罰。”亦涵微搖搖頭，眼中有一絲堅定的執著。
    孜墨看著陽光灑落在亦涵的發絲上，兩鬢間隱隱有一絲霜白，望著亦涵略有些憔悴的眉眼，不禁有一絲傷痛劃過，愈加有幾分自責之意。表兄為王府操勞多年，盡心盡力不曾有過一分懈怠怨言，而他又怎能如此嗬斥表兄，甚至質疑表兄的忠誠。若無表兄的扶持，隻他一人怕是一刻也撐不下來。
    孜墨用力握住亦涵的衣袖，指尖微顫，跪在他麵前之人是自己的親表兄，而不是他的一個下屬，表兄聽聞他之言，又該如何心痛。“表兄，你快起來。”
    亦涵微愣，孜墨又有多少年未曾喚過他表兄了，他記憶中孜墨仍是那個拉著他衣襟軟軟的小團子，而如今孜墨卻已變得這般冷漠了。
    “剛才是我誤解表兄了，我心知表兄甚為疼愛我，更絕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王府之事。”孜墨拉著亦涵衣袖的指尖卻未曾落下，掌心間暖暖的溫度一如兒時般，“我一時未能控製住情緒，剛才之言，表兄勿要放在心上。”他一直盡力隱忍朝中的憤怒，未對林然爆發，然看著亦涵溫和的麵容，卻在無法忍住。可多年來表兄的艱辛又對何人言說。
    “沒事，”亦涵溫聲道，輕拍了拍孜墨的肩邊，“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過錯，望王爺能給我一段時間，我會盡快處理。”
    亦涵話語微頓，他已對王爺有所隱瞞，而王爺又如何在信得過他。“希望王爺能相信我，若王爺不信”
    “表兄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又怎會不相信你，”孜墨開口打斷亦涵的言辭，“此事乃我一時糊塗，日後我絕不會派任何人調查你的事情。”他隻是擔心亦涵的安危，便派暗衛留意此事，未料竟查出了傅韜的一段隱情。
    “王爺也是擔憂晉王府安危，亦涵不會在意的。”亦涵的麵色溫和，他能理解孜墨的艱辛，他一人代表的是整個晉王府，稍有疏忽連累的便是全府眾人，又如何會不處處小心。
    “王爺，不久之後便是殿試，如何盡快找到證據說服聖上才為首要，至於餘下的事情日後再說吧。”亦涵忙道，孜墨看似麵冷，但心思極細，他生怕孜墨一直將剛才之事放在心間。
    孜墨剛想說若是亦涵一人忙不過來，他派人前去相助也好，但又生怕亦涵多心。他看著亦涵溫潤的眉眼，暗道自己想多了，亦涵怎會猜忌他呢。
    “亦涵，我知你心愛傅韜，但他的心並未在你身上，望你能盡早放下，勿要執迷於此，否則會愈顯愈深。”孜墨開口勸道，他心知放下心愛之人何其艱難，但他更希望能有貼心之人陪伴在亦涵身側，陪他一起共患難。“表兄，我擔心的是你。”
    “王爺不必多慮，此事孰輕孰重，我自然知曉，絕不會誤了王府要事。”亦涵平靜道，言語極為輕鬆。
    “我隻是不希望你孤身一人而已，”孜墨微搖頭，就算亦涵不曾計較過去，而傅韜終會離開，然他又如何能看著亦涵為王府操勞半生，卻飽受孤苦。
    房門猛然推開，林然看見孜墨與亦涵站得極近，四目相對，眼眸間溢滿深情，麵上露出一絲詫異之色，如此他不多心都難，“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聊吧。”
    “無事，林然你進來吧，王爺，我先退下了。”亦涵微點頭轉身離開。
    孜墨看著亦涵遠去的身影，久久未言語。
    “孜墨，你怎麼了。”林然看著孜墨惆悵的神情，莫不是孜墨突然發現對亦涵的心意了吧，不可能，他們相處那麼多年都沒有一絲基情，如何會突然一見鍾情。
    “沒什麼。”孜墨用力握住林然的指尖，麵上流露出一絲暖暖的笑意，還好有林然一直陪伴在他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