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墨筆猛然滑落白皙修長的指節，在雪白的宣紙上淌下了一道弧度。傅韜側身輕依手臂，雙眸微閉，掌心仍不忘壓在紙頁上。窗外的一縷陽光映在麵頰上，微蹙的秀眉漸漸舒展開，散去了朝堂的那絲威嚴之氣，多了幾分溫和的暖意。
    房門輕開，亦涵抬步踏入，看見傅韜熟睡的容顏隨即放輕了腳步走到桌邊。望著傅韜略有些憔悴的眉眼，微搖了搖頭，脫下外衣輕披在他身上。
    亦涵緩緩俯身坐下，視線滑向了麵前之人，昔日樓中飲酒，他不覺對這位年輕的大人多了幾分欣賞之意，而後得知喜歡之人甘願嫁給他更是欣喜萬分。雖傅韜待他多有冷淡，而外界傳聞更是難以入耳，但亦涵卻未曾在意過。他相信亦涵絕不會是那種攀富權貴的淺薄之徒，如今的隔閡不過是他們相處的時日甚短罷了，待過一段時日傅韜看到他的真性情，他們必然能心意相通。
    亦涵的手臂滑落輕觸到傅韜的指尖，感受到肌膚間的一抹涼意，他張開掌心握住了傅韜的指節。
    身側之人微微顫動，亦涵對上了傅韜的雙眸，看著他眼底夾雜的一絲警惕，略帶傷意，“對不起，吵醒你了。”
    “沒事。”傅韜微搖了搖頭，不經意的收回了指尖。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一會吧，你昨晚忙道深夜怕是也沒有睡幾個時辰。”亦涵拉了拉傅韜肩邊滑落的衣衫。
    “不必了，我還有事情要忙。”傅韜開口道，抬頭望了一眼那幾本堆放整齊的書卷。
    “也不急於這一時，若你堅持苦撐著，時間久了身體必然受不住，待你休息好了，精神飽滿，效率自然就高了許多。”亦涵溫聲勸道。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傅韜心底劃過一絲淡淡的厭煩。
    “我聽說你昨日很晚才睡下，今日早朝又下得很遲，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便想過來看看。”亦涵有些擔憂的看著傅韜，他雖然對傅韜的早出晚歸甚為不解，但也未曾派人去調查過他。
    “我身邊皆有侍從，你不必擔心。”傅韜拿起一旁的書卷。
    “若我不推門而入，你可是會一直坐在書房中看下去，”亦涵伸手拉住了傅韜的衣袖，“你剛才已經看了不少書卷，現在臨近正午，不如隨我出去走走，再回來用午膳可好。”
    亦涵雖隻是詢問的語氣，但卻穩穩握住了傅韜的腕間。
    “我還有些急事要忙，就不隨你一起用午膳了，你自己先用吧，晚膳也不必等我。”傅韜拿起幾本書卷站在桌邊。
    “你又要出去，”亦涵的話語間溢滿了失落，自成親後他與傅韜共處的時間屈指可數，甚至連一起用膳都是奢望。“你去哪？”
    傅韜未開口回應亦涵，他看著擋在麵前的亦涵冷聲道，“成婚前我們不是約法三章，你我不得過問彼此的事情。我不曾問過你任何關及王府之事，我希望你也不要詢問過多我的事情。”
    “傅韜，我們已經成親了，不是相交頗淺的友人，難道關心你都不可以嗎？”亦涵望著傅韜淡然的麵容，眼中溢滿了傷意，他以為傅韜能明白他的心意，然時隔多日，他們的關係卻止在了成婚那日。
    亦涵猶記得初見時傅韜一身白衣，眉眼溫和，淺淺的笑意若沐春風一般，然當他真正靠近傅韜時，卻隻能停留在他築起的牆壁之外，而靠不近他內心一分。
    “我與陳大人已經約好了，今日到他府中商談一些朝中要事。”傅韜如昔日一般隨意敷衍了一句，雙眸望向房門外。若非司亦涵極為重要，他也決絕不會委身於一個小小的王府管家身側。
    “朝事日日都要商談，你在府中連夜處理的還不夠多嗎，原朝中大臣的公務就這般繁忙，甚至沒有一刻與家人相處的閑餘時間。”亦涵不禁大聲道，神情頗有些激動。
    傅韜微蹙眉頭，側身望著亦涵的麵容，眼底有一絲詫異，他從未有一刻將亦涵真正當做過家人，而亦涵是如何想的，他也不願知曉。
    “對不起，是我剛才沒有控製好自己的情緒。”亦涵不知為何看著傅韜冷漠的模樣，心間驀然湧出一絲無名之火，待發出後又有些悔意。或許最近是因王爺之事，讓他有些心煩意亂吧。
    “沒事。”傅韜微搖頭，若真的激怒了亦涵也實在麻煩，還須偶爾給亦涵一些回應。但他自幼年便甚為賞識功績顯赫之人，麵對著平庸渺小的亦涵真的說不出任何之言。
    “你回來得遲，出門前要多穿一些。”亦涵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傅韜身上，俯身為他係上了衣帶。
    傅韜點了點頭未在推辭。
    “我等你回來。”亦涵微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嗯。”傅韜隨口應了一聲，他們並不共處一室，等與不等又有什麼區別呢。
    走廊間走過一道淡藍色的身影，步伐輕快，短衫窄袖，腰佩長劍，發髻高高束起，一幅江湖人的打扮。
    門外的侍女看著肖睿英俊的麵容，極為陌生，暗想此人應該是前來拜訪管家的友人，忙上前走了幾步，“公子請隨我去客堂稍等，我這就前去通報管家。”
    “我與你們管家是很好的朋友，用不到麻煩你前去通報，況且前麵不遠處就是書房，又何必多走一趟。”肖睿抬手按住侍女的雙肩扶著她轉身離開。
    侍女看著肖睿俊朗的笑容似有些癡迷，微微發愣，待回過神來時已經走到了長廊的盡頭。
    肖睿上前幾步透過窗扇的縫隙向裏張望著，他看著亦涵溫和的麵容，英俊的眉眼微彎，眼底似隱著淡淡的喜色，他許久沒有到京城來，不知師兄有沒有想念他。
    待看見師兄的手臂搭在身側男子身上，二人舉止頗為親近，麵色瞬間沉了下去，心底燃起一絲妒意。他多日未見師兄，豈料師兄竟然成親了，若那人是溫柔美麗的女子，他尚還服氣，可那人卻是一介男子，還身居朝堂高位。看他那冷冰冰的模樣，便知他待師兄不怎樣，但不知師兄到底喜歡上了他哪一點。
    肖睿越湊越近，袖中的拳頭緊緊握起，似想擠到二人中間將他們分開，但他心知師兄已成親，他與師兄在不可能了，但仍有些不甘心。
    房門猛然推開了，肖睿看見出現在房門口的二人，略有些尷尬，向後退了一步，抬頭笑了笑。“師兄，我剛才見院中沒有侍女就直接走進來了。”
    “無事，沒想到小睿這麼快就到京城了。”亦涵麵上露出些喜色，肖睿出身江湖，性情豪爽，自然不會拘泥與這些繁文縟節，而他亦不會過多在意。
    “我多日未見師兄，異常想念師兄，當然急著過來看看。”肖睿親昵的擁住了亦涵的肩邊，他看著一旁的傅韜，頗有些自得。
    “剛才忘了為你們介紹了，傅韜，這位是我師弟肖睿。”亦涵側身對傅韜到。
    傅韜微笑了笑。
    “肖睿，這位是”亦涵稍頓了一下，暗暗擔心口中之言惹來傅韜的不悅。
    “是師兄的夫人吧，我早就知道了。”肖睿半開玩笑的說，他看著傅韜微微發沉的麵容，更加得意。
    “小睿，”亦涵頗有些無奈。
    “難道我說錯了嗎？”肖睿揚聲道，堂堂三品大人竟答應嫁給一個王府管家，不知心懷什麼目的，他一定不會讓他詭計得逞傷害師兄的。
    “傅韜，小睿就是這般直爽的性子，你不要介意。”亦涵看向傅韜。
    “無礙。”傅韜搖了搖頭，他甚為厭惡江湖人魯莽的性子，又怎會與江湖人一般計較呢。
    “亦涵，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傅韜似乎隱隱察覺到肖睿的排斥之意，自然不願在這裏多留。
    “好，你晚上早些回來，我等你。”亦涵看著傅韜遠去的身影。
    “人都走遠了，師兄別看了。”肖睿走到傅韜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師兄這麼久沒見我，有沒有想我。”
    “當然想了。”亦涵露出一絲寵溺的笑容，小睿比他小上幾歲，幼時頗為調皮，他最為寵愛這個小師弟，為此承下了師父的不少責罵。
    “今日小睿來得突然，我也沒有讓府中提前備下接風宴。”亦涵暗道自己的疏忽，一直忙於王府之事，竟忘記了小睿已走了幾日也該到京城了。
    “師兄對我還這麼客氣做什麼，有師兄陪著我喝酒就足夠了。”肖睿欣喜的說，“師兄好久都沒有陪我一起喝酒了，今日我們一定要不醉不歸。”
    “好，師兄答應你，想去哪，小睿隨便說。”亦涵隨肖睿走出府門外，他在京中竭盡全力為王府之事操勞，許久都未曾這般放縱過了。
    “我們去天香樓吧，但聽說那裏的酒水可不便宜，師兄一定記得帶好錢袋。”肖睿許久未聽見師兄的回應，他側身望去見師兄麵容微沉略帶思慮之意。
    “嗯？小睿，你說什麼，不好意思，我剛才有些失神，沒有聽見。”亦涵微笑了笑。
    “師兄還在為王府的事情擔憂？”肖睿開口問道。
    亦涵微點了點頭，久久未尋到王爺的身影，他又豈會不心焦如焚。
    “師兄，你讓我查得那件事有眉目了。”肖睿隨即想起了師兄拜托他的事情。師兄自幼便待他甚好，他又怎能不竭盡全力的幫助師兄。“那些人確不是我們滄溟派，而是江湖暗閣派去的殺手。”
    亦涵微蹙眉頭，暗閣本就專門飼養殺手，又何必偽裝成滄溟派弟子，難道就僅是因他之故嗎。
    “那些人似乎並未散去，他們仍偽裝成普通百姓守在京城中的各大路口。”肖睿看出亦涵麵上的疑慮，忙道。
    “小睿，你稍等我片刻，我隨即就來。”亦涵匆匆走向書房，未料他們竟還未罷休想斬草除根暗中伺機殺害王爺，朝中對王爺有此深仇大恨之人又會是誰，難道？若真如此恐怕京城將會有一番大動蕩了。而眼下之事必須要盡快在殺手趕到之前將王爺接回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