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盟主，這麼重要的宴會就通知本尊早些去，讓他人這麼等著不太好吧。”
    自打蕭白楓告訴翎千夜其他門派早已在宴會廳裏就坐以後，翎千夜就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有什麼不好的。”蕭白楓挑眉，“這一批新上來的人都是你的後輩，等一等又怎樣？”
    翎千夜忽然想起少林那個年逾花甲的老方丈，這也算是後輩嗎？這也算是後輩吧……
    蕭白楓在前麵走，翎千夜落了半步跟，走著走著翎千夜就覺得不對啊，說來蕭白楓也是後輩那現在這種大少爺和小侍童的隊形是怎麼回事……而且，東南西北東南西北，蕭白楓是在領著自己兜圈子嘛？
    翎千夜有點抓狂，可惜是在人家府上，總不能起了輕功踩著人家房頂飛過去。
    翎千夜停下腳步：“蕭盟主，貴莊太大了，這麼走下去似乎還要很遠吧？我們……”
    “遠？不遠啊。過了前麵的拐角就是。”蕭白楓也懶得掩飾，笑著說，“剛剛蕭某就是在帶著教主兜圈子啊。”
    翎千夜：“……”
    蕭白楓本教主跟你商量一下，我可以揍你一頓嗎？
    “教主好不容易來一趟，我自然是要帶著教主參觀一下。”蕭白楓慢悠悠地靠近一步，“上次去神壇我參觀了貴府，這一次，教主也要看看我的翠湖山莊嘛。”
    “其實，參觀的話，明天白天也不錯啊……”翎千夜被他逼得後退了一步，倚到了回廊的柱子上。撩人的夜色裏，蕭白楓自然地抬起右手撐在翎千夜的耳畔，靠近：“白天？人雜眼多的，有什麼好，嗯？”
    夜色漸濃，遠處的房屋裏起了燈火，星星點點，如夢如幻。蕭白楓低沉的聲音就縈繞在耳畔，翎千夜的臉飛快地浮現了緋紅。
    “蕭、蕭盟主！”翎千夜抬起手，雲袖擋住了蕭白楓越靠越近的臉，“蕭盟主請自重。”
    “自重？”蕭白楓抓住翎千夜的手腕按了下去，湊到翎千夜微紅的耳邊，低聲道，“對你，白楓從不知何為‘自重’……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嗎……”
    翎千夜愣了一下，為什麼聽蕭白楓說的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翎千夜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在那次業蓮神壇拜訪之前，他從沒見過這個蕭家家主。
    晃神間，蕭白楓的左手已經攬上了翎千夜的腰。
    “等、等一下，蕭盟主，我想是有什麼誤會……”翎千夜別開臉，夜色裏，翎千夜身後的影子漸漸的有了一絲奇怪的變化，像是墨汁暈染般慢慢的鋪散開來。翎千夜猛地一握拳，暈開的影子停止了變化，翎千夜急道，“蕭盟主請別逼本尊了，大喜大賀之日，本尊不想傷了和氣。”
    蕭白楓的所有動作都停住了，昏暗中翎千夜看不清他的表情。許久才聽到蕭白楓清冷的聲音：“你想對我動手？”
    “不，蕭盟主……”翎千夜慌忙解釋。蕭白楓卻已然鬆開手退後了一步，淡淡地說：“天色不早了，宴會總得及時開始，翎教主請吧。”
    蕭白楓的態度變得太快，翎千夜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心裏似乎有一塊區域悶悶的，堵得慌。翎千夜微微皺眉，卻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隻得點頭：“好。”
    蕭白楓看了他一眼，轉身朝前走去。
    翎千夜在心裏歎了口氣，默默跟上。身後的影子，又恢複了清晰的輪廓。
    ——這氣氛，真尷尬啊——
    蕭白楓和翎千夜走進燈火通明的廳堂裏時，所有人都這麼想著。
    偌大的廳堂內，對稱排放著精美華麗的紫檀桌椅。黃玉石的地麵，漆紅的梁柱，成排的燭火在微風中輕搖，把大廳照得亮如白晝。
    蕭白楓作為主人，座位在正中，翎千夜則被安排在他左手邊的第一位。
    看見兩人進來，屋裏的二十多號人起身行禮：“蕭盟主，翎教主。”
    蕭白楓沒說話，目不斜視地上座。翎千夜微微一笑：“諸位晚上好，久等了。”
    無論是在哪裏，隻要翎千夜一笑，必定會讓不少人抽氣抽到背氣。
    不出所料的聽見了低低的吸氣聲，翎千夜搖了搖頭，所以啊，這江湖一換血，他也是很無奈的，以前那些看習慣了自己的老家夥們大都不在了，自己估計又要當一段時間的觀賞動物了。
    說來也算是他的錯，世人都以為魔教教主凶神惡煞的，自己這白麵書生的長相真的挺對不起大眾想象的。
    見翎千夜來了，早早等候在大廳裏的天樞和玉衡急忙上前：“教主怎麼這麼晚才來？”
    天樞拉開椅子讓翎千夜坐下，小聲問：“莫不是蕭白楓為難教主了？”
    “沒，隻不過是我自己迷了路，還好遇見蕭盟主。”翎千夜搖頭。主位的蕭白楓看了他一眼，很快移開了目光。
    “有幸諸位今日在此相聚，武林名派都到齊了。”蕭白楓坐在上位，麵無表情，“喬郡主身為皇室，有要事纏身，明日才能到來。這也無妨諸位盡興，隻當這是在自家，大家隨意。”
    “多謝蕭盟主。”底下響起一片道謝聲。蕭白楓擺了擺手。
    翎千夜接過玉衡遞來的杯子喝了口水，一抬眼，就看見正對麵一臉邪魅微笑的白宋璟正正襟危坐，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他的身後是兩個白衣男子，翎千夜認得其中一個是在船上見過麵的“尨仙君”。
    一開始翎千夜被他盯得嚇一跳，後來有些發毛，再後來他幹脆轉過頭來問天樞：“我臉上有東西麼？”
    “沒有。”天樞低聲回答，目光冷冷地投向對麵。
    玉衡上前一步伸手擋住了翎千夜：“白掌門總盯著我家教主，似乎不大禮貌啊。”
    “失禮了，在下並無惡意。”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白宋璟施施然起身賠禮，“隻是翎教主麵如冠玉，驚為天人，總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隻是沒想到，教主這般怕羞，竟是看不得的。”
    說完，大廳裏響起一陣低笑。
    似乎沒人意識到他們在笑的，是“九重炎華”八重天的魔教教主。
    這也算是一個很奇怪的“看臉定律”，人們往往會下意識的覺得一個人的能力和他的長相成反比。於是翎千夜的臉讓這群心高氣傲的新當家人忘記了他的實力。
    饒是好脾氣的翎千夜也是有底線的。
    玉衡站立一旁，冷笑一聲，腰間佩劍“鏘”的出鞘，霎時間冷風貼地卷起，殺氣四溢。
    大殿中眾人臉色一變，各派護衛刀劍齊鳴，與此同時，蕭白楓喝了一聲：“都住手！”
    “玉衡。”翎千夜平靜地喚了一聲，“回來吧，趕了一天路，你不累麼？”
    玉衡頷首，收了劍：“我家教主，你們這些狗眼自然是看不得的。”
    蕭白楓聽著，也沒有說什麼。
    盟主沒有說話，其他人也不敢造次。盡管覺得不甘心，卻還是令手下收了利器。
    “啊，啊，啊。果然是業蓮教的七星護法，佩劍也是頂級的法器呢。”白宋璟倚著靠背笑道，“瑤光護法的劍當真是名劍，相傳是商紂王時期費仲所鑄，名喚‘祿存’，白某沒認錯吧。”
    玉衡冷冷看他一眼，沒說話。
    “此劍鋒利無比，卻也凶邪非常，若非極其忠正清白之人，壓不住此劍的戾氣。”白宋璟打量著玉衡腰間的劍，淡淡地說，“玉衡護法便不怕他日被此劍反噬了魂魄？還是說玉衡護法竟真的忠義到別無二心？”
    玉衡皺了皺眉，握緊了手裏的劍。金鑲黑色革質劍鞘，上有金色“廉貞星君丹元魄靈”八個字，玉衡第一次見到這把劍時就感受到了流淌在劍身裏的黑色氣息。
    “玉衡護法敢用此劍，自然是我心昭昭。”白宋璟曲起右臂撐著下頜，“隻是玉衡護法還是小心些的好，畢竟人心啊，是不可能永遠沒有瑕疵的。‘祿存’可敏感得很，一點點欲望或者動搖，都會被它無限放大，無限利用哦……”
    “不勞白掌門費心。”玉衡轉身回到翎千夜身後。
    “這家夥！”站在蕭白楓身後的白虎憤然，“別人好心提醒，不領情就算了，還這麼個態度！”
    朱雀叼著一片細細長長的草葉抱臂而立，嗤了一聲：“魔教的人都這麼個德行。”
    蕭白楓輕輕扣了扣桌麵：“各位，今夜本是諸位第一次相聚，何必鬧得這麼不愉快。”雖說是在圓場，可蕭白楓的聲音不容置疑：“看在蕭某的麵子上，剛剛的一切就那麼過去吧。各位也都是江湖豪傑，性情中人，若是願意，明日蕭某願意為各位安排個機會，彼此以武會友，可好？”
    “蕭盟主都這麼說了，自然是好的。”白宋璟笑。
    有人不甘心地哼了一聲，也沒有了下文。
    沒人願意招惹蕭白楓這個閻羅王。他是怎麼坐上這個位子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個年輕的男人踩著屍骨成山一步步走向江湖的巔峰，他和他手下的“四大護法”一路斬殺了無數的生命，冷酷無情的目光裏，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欲望的邊界究竟在哪裏。“蕭某所做的決定，容不得爾等留有反對的餘地”是他成為盟主後的第一句話。
    “既然這樣，那就開始吧。”蕭白楓道，“朱雀，命人上菜吧。”
    絲竹聲起，一排排侍女魚貫而入，撤下了桌上的水果茶點，精美的飯菜飄散開誘人的香氣。五六個穿著紅色衣衫的男女戴著麵具持劍而入，在大廳中央執劍而舞。繚亂的劍光和紛飛的紅色衣衫驅散了空氣裏的劍拔弩張。蕭白楓揮手示意過後，座下漸漸有了談笑聲。
    宴會終於向著正常的方向發展了。
    翎千夜鬆了一口氣，但是眼前這眼花繚亂的宴會場景又讓他頭疼。
    翎千夜向來受不了這種宴會。
    翎千夜的身旁坐著少林派的老方丈，胡子白花花的。別人桌上大魚大肉，佳肴美酒，唯獨他的桌上青菜稀粥，粗茶饅頭。方丈念著念珠似乎入定了，跟在他身後的小和尚乖乖地上前布菜。翎千夜看著方丈盤子裏綠油油的一片，恨不得撕條雞腿放他盤子裏。
    若是平常，玉衡一定會說“怪不得我老覺得那個老方丈哪裏怪怪的，原來是吃菜吃的臉都綠了啊”，但是玉衡隻是站在一旁，天樞負責了布菜。
    翎千夜發現自從白宋璟說完那一堆意味不明的話以後，玉衡身邊的氣氛就變得更加低沉了。目光有些飄忽，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玉衡這幾日狀態不大好。”翎千夜看似隨口說了一句，目光卻緊緊盯著天樞。不出所料，天樞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隨後恢複。“他沒事的，教主放心吧。”天樞沒有看他，回答道，“可能是太累了，玉衡不習慣水路，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麼。”翎千夜移開目光，不遠處，蕭白楓坐在上位，沉默地喝著酒。
    “教主嚐嚐這道‘翡翠魚’，據說是用翠湖山特有的‘翡翠草’和山澗成魚燉製而成，細膩清甜，是滋補上品。”天樞夾了一塊晶瑩的魚肉放在翎千夜麵前的玉盤裏。
    “嗯。”翎千夜夾起魚肉放進嘴裏，糯軟甜膩。真的蠻不錯。翎千夜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見他不再糾結玉衡的事，天樞緩和了目光，柔聲介紹起各種菜色。
    所以說嘛，自家教主就應該這麼喂啊……
    很快，一曲終了，舞池裏的人退場。
    白宋璟端著酒杯好整以暇地站起身，看著翎千夜：“翎教主，方才原是白某衝撞了，白某在此敬翎教主一杯以表歉意，翎教主可莫拒絕了白某。”
    聞言，翎千夜頭皮一麻。果然，這就開始了……

    作者閑話：

    大概以後更新都會是在晚上了。。。心好累。。。求推薦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