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月桂花的香氣。庭院中央的假山下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依舊流淌著清澈的微波，五彩斑斕的魚兒變換著身上的色彩遊走在水浪間，
    “都安排妥當了沒有？上等客房裏要燒上伽楠香。”
    “去把鏡公子房裏的琴撤了吧，鏡公子人琴不離，也不需我們準備。”
    “煦苑裏的紗簾換的厚一些，喬郡主是個女兒家，又是皇親國戚的，還是要注意些。”
    站在廊簷下的男子穿著一身得體華貴的紫色直裾，銀色的滾邊上繡著精美繁複的祥雲圖案。男子眉眼如水，目光溫柔，卻泛著淡淡的病態的疲憊。
    “注意一點，小心碰壞了什麼。”
    男子一邊安排著，一邊接過賬房夥計送來的賬單瀏覽了一遍，側臉對賬房夥計道：“往這幾位的吃穿用度上各加五百兩銀子，畢竟是貴客，馬虎不得。”
    “是，黎公子。”
    賬房夥計恭敬地接過賬單，小跑離開了。
    男子叫黎玔，是“翠湖山莊”的管家。如果說蕭白楓是“翠湖山莊”的一把手，那這個黎玔就是副手。沒人知道他的來曆，隻知道他是在十年前的某個晚上，隨著失蹤一年的蕭白楓一起回到了蕭家，然後在蕭白楓當上家主以後一步成為了蕭家的總管。
    也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就好像這一切都是他和蕭白楓關係好的一個水到渠成的結果。在下人眼裏，這個黎公子每天除了喝藥就是讀書，並不像什麼老奸巨猾的人。
    但是一個人在一步登天的同時，總有許許多多的流言蜚語伴隨左右。黎玔作為一個外姓人更是如此。
    “阿玔！”遠遠地傳來一聲呼喚，黎玔欣喜地回頭，一襲玄色深衣的蕭白楓正延回廊快步走來。
    “家主，”黎玔微笑著迎上前。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必叫的這麼生分。”蕭白楓無奈地笑著，“這些天我不在山莊，辛苦你了。水錦給你開的藥有沒有好好吃？”
    “都按時吃了，”黎玔輕輕咳嗽了一聲，“天氣回暖好久了，這段時間感覺好多了，家主……嗯……白楓……不必擔心。倒是白楓，這幾天車馬勞頓，可有好好休息？”
    “無妨，我體質自幼好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是要注意身體的啊，”黎玔歎了口氣，“前幾日到來的各幫派們我已經安排了客房，白楓一會兒要去看看啊。”
    “哎，先不管他們，”蕭白楓拉起黎玔的手腕就走，“我從山下買了些你喜歡的點心，去嚐嚐。”
    “白楓，別這樣，你是家主……”黎玔微微掙了一下被蕭白楓拉住的手。
    “怎麼了？家主又怎樣，”蕭白楓皺了皺眉，“黎玔你是很重要的人，‘家主’這個身份在你麵前都是形同虛設的東西！別管它了！”
    “白楓……”
    黎玔被蕭白楓拉著穿過長長的回廊，手腕上傳來再熟悉不過的溫度。身邊的隨從都低著頭一聲不吭，但是黎玔仿佛能聽到他們心裏鋪天蓋地的聲音。
    ——真不要臉……
    ——靠著巴結家主才坐上這個位子了吧……
    ——究竟還是不是個男人……還不知道是怎麼出賣自己呢……
    ——一個外人……不要臉地貼著家主……
    ——該不會是那種關係吧……
    黎玔低下頭咬了咬嘴唇，他的手有點顫抖，心裏湧起了一種混合著羞辱和扭曲的愉悅的感情。
    ——你們為什麼不說出來？
    ——你們為什麼不敢說出來？
    清澈柔和的眼眸中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澤，黎玔微笑著拉住蕭白楓的手：“白楓總能想著我。”
    “你身體一直虛，水錦說要保持心情舒暢才對身體好。”蕭白楓說，“你又不能下山去，若是不給你帶上些小東西來，隻怕沒病都悶出病來了。”
    黎玔笑著點頭。
    蕭白楓接著說道：“現在我也當了這武林的盟主，開始事情比較多，等忙過了這段，我就幫你物色著，看看哪家的小姐合你心意，便娶回來吧，衝衝喜可能對你好……”
    黎玔的腳步突然停止，蕭白楓被他拉的一個趔趄，莫名其妙地回頭：“怎麼了，阿玔？哪裏不舒服麼？”
    黎玔沒有說話，用力地咬住牙根。
    “黎玔？”
    “白楓……”
    黎玔抬起頭，剛想說什麼，身穿青色便服的朱雀便從廊簷上躍下，清秀的臉上帶著一抹了然的笑意，他單膝跪地：“稟盟主，業蓮教教主已經到達翠湖山腳下，盟主可要親自迎接？”
    “這便到了？”蕭白楓挑了挑眉，心情大好，“教主可是大人物，作為蕭家家主也是武林盟主，我自當親自迎接。”說完，蕭白楓回頭對黎玔低聲說：“這麼多天幫我照顧山莊，阿玔想必是累了。你先回房間去好好休息，回頭我讓下人把點心送到你的房間裏。我先去接一下客人，好麼？”
    黎玔臉色蒼白地點頭：“家主責任重，自然要以大局為先。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家主忙去吧。”
    蕭白楓也沒糾結他的稱呼，隻是招來了一個小丫鬟，吩咐了幾句，便快步離開了。
    黎玔站在回廊裏，看著蕭白楓不曾回頭的身影越走越遠，悄悄地握緊雙拳。
    —*——*—
    “那個什麼‘禦靈山’的掌門看起來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天權搖著扇子走在翎千夜身邊。
    翠湖山是啟國東部最高的一座山，蕭白楓家的“翠湖山莊”就建在山頂。山體四麵環湖，豐沛的水源使得山上草木茂盛，棵棵參天大樹投下一地斑駁的樹影。沿著青石路前進，一路上清風徐徐，鳥蟲呦呦。
    “啊，”瑤光嫌棄地哼了一聲，“那個白宋璟就跟個狐狸精似的，四處留情，見誰都來電，也不怕哪天把自己電死。
    “見過風流的，沒見過這麼風流的。”天璿搖了搖頭。
    “嗯，那倒是，天璿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最有說服力啊！”天權把胳膊重重地搭到天璿的肩膀上，“都還沒問問你，在紅塵的最深處感覺如何啊？”
    “你、不說話會死嗎！”雖然天璿已經習慣了青樓身份，但是被自家兄弟這麼調戲還是很不爽。
    “天璿哥哥這清高脾氣不把人嚇跑就不錯了。”瑤光都想象得出來天璿第一次接客時身邊一定盤繞著詭異的黑色氣息。
    “我倒覺得那個白宋璟去當個小倌是不錯的，培養培養絕對趕超天璿。”天權摸著下巴說。
    “喂，你們三個，說話注意點啊。”翎千夜忍不住扶額，“‘禦靈山’的人就在後麵。被聽見怎麼辦啊。”
    瑤光回頭看了看還在山腳下的“禦靈山”弟子，撇了撇嘴：“隔了這麼遠，內裏再強也聽不到的吧，難不成那白宋璟有千裏耳不成。”
    翎千夜也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玉衡正低著頭，不緊不慢地跟隨。翎千夜忽然意識到自從下了船，玉衡似乎就一直沒怎麼說過話。
    翎千夜停下腳步，皺眉叫了一聲：“玉衡。”
    玉衡似乎嚇了一跳，抬起頭。翎千夜問：“你這是怎麼了？”玉衡隨意地笑了笑：“沒事啊，就是坐船有些暈。”
    盡管不是很相信，翎千夜還是沒有繼續追問。玉衡的性子他再了解不過了，雖然看上去嘻嘻哈哈的，其實心裏比誰都敏感。翎千夜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馬車裏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他其實並不想深究那個吻的含義，這世界上總有些東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一會上了山，你先去客房好好休息。”翎千夜交代了一句。
    走在前方的天樞回頭看了一眼。
    “教主。”瑤光突然指著前方，“那是不是蕭家的人？”
    翎千夜順著瑤光的手指看過去，山頂上“翠湖山莊”宏偉莊重的大門前，正站著一群人。青衣的朱雀、白衣的玄武，站在最前方的正是蕭白楓。墨色長發束在金色發冠中，清澈的陽光下，那雙俊美的瞳眸裏，流淌著細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