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鼓樂聲不絕於耳，殿堂裏的舞姬退出一波又來一波，剛開始還令人心懷蕩漾的音樂現在已經讓人有些膩味，空氣中夾雜著胭脂和酒肉的氣味也叫人嗅覺麻痹。很多賓客都已吃的有七八分飽，堂上可見個別賓客的身影來回於過道間，有的坐得腿腳酸麻，起身走動走動，有的到殿外長廊散散步，還有的佇立在長廊扶手邊欣賞夜空中的繁星明月。梓風站起了身，娟兒也跟著站了起來。梓風對她道：“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這句話並沒有直接拒絕她的陪同，可娟兒知道少爺並不想她一同前去，心中頓時浮起一股不明的酸澀，乖巧地答道：“是少爺。”拾起身側的湛藍披風，幫梓風圍上，然後坐回自己的位子。
    秦淑寰看到身旁垂頭不語的娟兒，問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所謂越是想要掩藏心思的時候就越容易受到外界觸動。娟兒手指微顫，強忍住開始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不敢抬眼看秦淑寰，輕聲道：“夫人，我，我沒事。”
    秦淑寰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扭頭朝梓風行出大殿的方向望去，然後輕輕拍了拍娟兒的手掌，道：“我坐得也有些乏了，你陪我到外麵走走。”
    娟兒微微點了點頭，扶住秦淑寰靠近自己的手臂，二人起身，朝殿外行去。
    梓風邁出殿門時，看見圍繞息心殿的六邊形長廊上星星點點站著幾個陌生的身影，有的獨自依靠扶手望向天空，有的三兩成群的在長廊邊閑聊。梓風繞過他們，走到殿堂西南側的廊柱旁，這一側沒有其他人，梓風走到扶手邊，一隻手撫上冰涼的欄杆，抬頭仰望黑幕中皎潔的明月，微風吹過他的麵頰，帶來陣陣涼意，卻也剛好合了他的心意，讓他先前的浮躁的心暫時冷靜下。
    一個聲音打破了片刻的平靜。
    “這不是堂弟嗎？”
    梓風側臉看到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麵孔。比起四年前，梓穆琴的個子長高了不少，五官更加明晰，鼻子英挺，眼睛狹長，雙眉微微上挑，配上一身的華服，真可謂一個偏偏少年郎。
    梓風不緩不慢地道：“沒想到今日會在此見到堂兄。”
    “那也並不奇怪，此次宴會侯爺邀請了侯國內諸多功勳重臣，家父當然是在受邀之列。”梓穆琴微笑道：“堂弟這是出來賞月觀星？”
    梓風原本不想和眼前的人多說，可是對方主動上前搭話，他要是直接不理也說不過去，於是簡單地答道：“沒錯。”
    梓穆琴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冷淡而感到尷尬，而是繼續以聊談家常便飯一般的語氣道：“怎麼沒有見到那個以前隨時跟在你身後的仆從？”梓穆琴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梓風地表情，然後故作竭力思索的樣子，道：“對了，他叫雨潤。我說的沒錯吧堂弟？”
    梓風看著眼前這好似一臉笑意的少年，背後卻不禁覺得發毛，直覺告訴他對方此番問話不懷好意，他回道：“堂兄為何突然提起他？”
    “哦，倒是也沒有什麼大事，隻是許久不見堂弟一家，看到你也就自然而然聯想到他。”梓穆琴頓了頓繼續道：“還是你已經早就厭煩那個仆從，沒有再讓他在你身邊伺候了？我在大殿上見你身邊帶了一個麵相俊俏的丫鬟，你們之間也不乏親昵動作。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梓風心中很是不快，尤其是不滿梓穆琴說起雨潤時輕蔑的語氣，可是他知道現在身在楠樂諸侯的宮殿裏，不是應該動氣的時候，便淡淡答道：“原來你早就在席間看到我和爹爹媽媽。想來你也是特意跟隨我到長廊上來的。你是有什麼話想要和我說嗎？”
    “不錯不錯。堂弟果然和當年一樣聰明，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梓穆琴撓有深意地答道。
    梓風將雙手緊握於身後，不悅道：“那你就快說吧。”
    梓穆琴繼續道：“過了這麼些年，我想你心裏也已經明白一個道理，下人終究是下人，伺候好主子，什麼人都是一樣的。當初你那麼護著他，現在呢，現在你身邊不是也已經換了一個人伺候了嗎？”梓穆琴貼近梓風的耳朵沉聲道：“梓風，你給我聽清楚了，四年前，伯父伯母竟然為了府上一個小小的仆從讓我當眾出醜，還受父親責罰，這份羞辱我遲早要你們償還回來。我現在還不能找你什麼麻煩，那就先找雨潤的吧…。”
    梓風一時氣頭上來，沒有意識到對方是有意激怒他，雨潤早已不在梓府，就連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下落，更何況一個幾年沒有來過梓府的表兄。梓風咬緊牙關，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你想對他怎麼樣？”。
    “堂弟莫氣，他不過是一個你不再上心的仆從罷了。你說我抓到他後應該怎麼懲罰他以消我心頭之氣呢？”梓穆琴的臉離開了梓風的耳際，語氣狠硬地道：“我就叫人打斷他的腿腳，挑斷他的手經，叫他永生永世成為一個廢人。”
    說這話時，就連梓穆琴自己也沒料到，自己的這番話引起了怎樣的後果。
    雨潤被銀麵人丟下山崖，滿身血跡，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種種情形，此刻在梓風腦海中一幕幕上演。梓風沒有多想，就朝梓穆琴臉上掄了一拳頭。
    “啊。”梓穆琴一手捂住痛疼痛入股的左臉，叫道：“你竟敢打我。”說著便朝梓風撲了上去。梓風因為打梓穆琴的那一拳出手太重，身子原本就有些不穩，這下被突然撲上來的梓穆琴一撞，身子失了重心，一屁股重重跌倒在地，好不生疼，一時盡無法站起。梓穆琴見機壓在梓風身上，揮起雙拳開始瘋狂地朝梓風臉上招架。近一年，梓風雖然和阿滿學了些拳腳，可是平日練疏於練習，加上對手比自己高出半個頭，梓風無力反抗，隻能用雙臂在臉前遮擋。
    “快快住手。”有散步至此的賓客看到地上扭打的兩個人，急忙勸阻。
    誰知梓穆琴一時打紅了眼，沒有聽進來人的話語，繼續揮舞著拳頭，仿佛壓抑了多年的怨氣此刻得以盡情發泄。
    “快來人，快來人。”先前勸架無效的人喊道。片刻間十多人圍觀了過來，兩名守衛上前將扭打在一起的兩個少年分開。
    秦淑寰本和娟兒在長廊另一頭散步，聽到這邊的躁動，便走過來查看，萬萬沒想到繞過長廊拐角第一眼看見的竟是衣服頭發淩亂，嘴角帶血的梓風。其身旁站著的另一個少年樣子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