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人聲鼎沸，主道邊，一個白發老頭吹拉彈唱，旁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能說會道，吆喝著圍觀的人群在自家銅盆裏給些賞錢。道路另一邊，五個中年男女表演著飛刀雜耍，一名紅衫女子被綁在一塊木板上，一個雙眼被布料蒙上的黑衣男子，手持飛刀，朝木板擲去，每次刀口“梆”一聲劃過女子身旁插在木板上時，周圍都是“噓”的一聲，待看清飛刀沒有傷到女子分毫時，圍觀人又都鼓掌叫好。一路上，店麵前，莊園門口，酒樓前，爆竹聲不絕於耳，街上擠滿了身著喜氣的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不熱鬧。
    梓風乘坐的嬌子突然停了下來，馭馬的車夫拉開自己身後的車簾，看向梓風道：“少爺，前麵舞獅舞龍的一隊人挨著沿街酒樓討賞錢，其他的幾條小道上都擠滿了行人，我們不好得改道，估計路上非得耽誤一會兒。”
    梓風心想今日本來就出門早了，哪怕路上耽擱一陣也不至於遲了晚宴，於是點了點頭，道：“那就等會兒吧。”
    坐在他身旁的娟兒掀起車簾一腳，伸出半個腦袋向外張望，果見馬車前方不遠處有一條金色的大龍在道路中間蜿蜒移動，時不時昂首挺起上半身，時不時又將身體彎成一個圓環狀。娟兒自然不是第一次見過這樣的場景，可是心情還是不禁隨著熱鬧的街麵和震耳的鼓聲而興奮。回想起上一個新年，梓府上下要冷清得多，少爺從長安回府後先是大病了一場，大病初愈後也少言寡語，整天將自己關在房間裏，那時候夫人和老爺也沒有心思裝點宅院慶祝新年，隻是照例給下人多發了些賞錢。
    “少爺，快看，”說著，娟兒情不自禁地一手拉住了梓風挨近她的那隻袖子，“那龍咬住繡球了。”
    梓風的上身朝娟兒那邊的車窗稍稍傾斜，望向窗外，金色的長龍揚起上身，龍頭在距地麵十多尺的地方含住了一個火紅的大繡球，繡球從中間裂開，掉出幾條五彩的絲帶，街邊觀看的孩童不住拍手，他們大多騎在父親背上，以免被前麵的人群遮擋住視線，做爹的也都不嫌勞累，扛著自己家的寶貝，滿麵笑容。梓風輕鬆愉悅地回道：“真是喜慶熱鬧。”
    娟兒看著梓風近在咫尺的清俊麵容，一時覺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滯，完全沒有聽到梓風的答話。梓風見對方沒有反應，斜眼看了一眼縮在車廂一腳的丫頭，臉上泛起帶有些許歉疚的笑容，直起身，坐回原先的位置。
    娟兒這才回過神來，不由抬起一隻手捋了捋麵頰一側的秀發。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映襯著外麵的喧囂，車廂裏一時顯得格外沉靜。娟兒抬頭看向自家的小主子，見對方沒有望向自己，而是閉上雙眸，微微仰首靠在車壁上。娟兒難得有這樣和少爺獨處，而自己的行為又不在對方視野裏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仔細打量起身旁少年的相貌，視線順著對方白皙的脖頸，喉結，淡粉的薄唇，英挺的鼻梁，濃密的睫毛，一直移到對方緊鎖不展的雙眉。娟兒心想：少爺此刻在想什麼？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呢？她很想伸手去撫平這皺成川字型的眉腳，可是她心裏深知自己的身份，少爺雖然平時對她很是隨和，可是有些底線不可逾越。娟兒有些不太心甘情願地收回了抬到半空的手指，轉回車窗邊，裝作若無其事，像之前一樣觀望著沿街的熱鬧景象。
    梓風睜開了雙眸，斜眼看了一眼背朝自己，正津津有味地觀賞街邊雜耍的丫鬟，然後低頭從袖口中拿出一拇指大小的木製小鹿，上麵雕刻的紋路棱角已經被磨的有些模糊了，梓風將小鹿緊緊攢在手中，低垂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瞬間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