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潤跟隨阿仟來到正廳門口，阿仟退到了門邊，雨潤深吸了一口才抬足邁過正廳的門檻。屋內正席上坐著梓秋韓和梓尚懷，二人表情都十分凝重，雖然隔著一段距離，雨潤還是能夠清楚地感到梓尚懷雙眸中的憤恨之色。正席位西側坐著秦淑寰和兩名雨潤隻有片麵之緣的婦人，二者均穿著不俗，其中一個就是當時差遣下人將梓溘然抱到後院的女子，即梓尚懷的夫人，女子手持娟帕，時不時擦拭著盈盈泛著水汽的眼角，而另一位女子麵色平靜，麵貌上可以看出幾分梓秋韓的影子，她就是梓老爺的親妹妹梓秋敏。正席東首坐著韓旭，韓陽，梓穆琴還有梓溘然。韓旭一隻手持著合攏的折扇，有節奏地敲打著另一手的掌心；韓陽在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時，向門口望了一眼，便垂下了頭；梓穆琴沒有向雨潤這邊看過，而是一直麵朝正席上的兩個人；梓溘然一隻手肘上裹著繃帶，麵色憔悴了不少，可是他也沒有看向雨潤，而是抬起一隻手，將食指放入口中，輕輕啃咬著指甲。
    雨潤向正廳中間慢慢邁出步子，每一步都顯得那麼沉重，他將眼前這些人的樣貌和形態都盡收眼底，可是似乎少了什麼，少了什麼十分重要的東西，他覺得眼前有一瞬間的暈眩，本能地停下了腳步，以免自己摔倒。雨潤在心裏告訴自己不管那是什麼東西，現在都不是考慮那個的時候。
    “跪下。”梓秋韓沉重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
    雨潤的大腦接收到到了這兩個字，可是卻一時無法理解——是叫他跪下嗎？如果是，又為什麼要跪下？
    “跪下。”梓秋韓加重了語氣，又再重複了一遍。
    雨潤仍舊不理解這個指示背後的原因，可是他此刻徹底確定，老爺是要叫他跪下。雨潤屈膝跪在地上，雖然此時的地麵不比那日書房裏的更凍，可是雨潤的身體卻難以抑製地發冷。
    “怎麼，這幾日在夥房裏麵反省清楚了沒？”梓尚懷微微眯了眯眼眸問道。
    雨潤隻是抬頭注視著問話的人，不知道此話是何意，自己又應該如何作答。
    見雨潤沒有反應，梓尚懷不削地哏了一聲，繼續道：“原想你年紀小，若是知錯能改，就照之前堂兄說的那樣，罰你五板子即可，可你死性不改，來人拉出去打十五板子。”
    雨潤一聽這話身體不禁僵直。坐在一旁觀看的韓旭和梓穆琴身體都不由瑟縮了一下，韓陽袖袍下的手臂不住發顫，而梓溘然依舊像之前一樣啃咬著自己的指甲，全然沒有察覺到旁邊人異常的反應。
    兩個在屋外聽後吩咐的家丁剛邁過門檻，準備拉人出去時，便聽到一個女聲道：“且慢。”
    “嫂子，怎麼，之前你們以溘然發燒說糊塗話為由，暫時放了這個小子，現在一切都查清楚了，你又為何阻攔？”梓尚懷不滿道，完全沒有要掩飾自己憤怒之情的意思。
    “做錯事，確實該罰，更何況溘然因此傷了手肘，同樣為人父母，我和秋韓當然能夠理解弟弟弟妹的痛心，但人生在世，孰能無過，況且雨潤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他也並非是有意要傷害溘然，十五板子打下去，和直接要了這個孩子的性命有甚區別？”秦淑寰道。
    “嫂子，”韓旭插話道，“這梓府的下人都欺負到主子頭上了，這還得了呀，要是傳出去可壞了梓府的名聲，可是十五打板是有點多了，照我說打十大板，然後扔到府外。”
    “哏，怎麼，我們家溘然在梓府上被下人欺負到了頭上，我們還不能討回公道了嗎？”梓尚懷道，其夫人聽他這麼一說，嗚咽得更加厲害了。梓尚懷想著自己堂兄一家竟然為了一個仆人和他過不去，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怒火爆發，突然一掌啪折了旁邊高腳茶桌的一隻腿，桌上原先放置的茶具，“哐啷”碎了一地。眾人都被他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嫂子要是覺得可惜，這樣的下人，我可以買十個送還給你。”梓尚懷道。
    秦淑寰不禁皺眉。
    韓旭手上一抖，扇子很不合時宜地掉到地上，他連忙彎腰撿起折扇，停止繼續講述自己覺得卓有見地的提議，坐回到椅子上，仔細地查看起友人送他的新扇子有沒有折損。
    雨潤也被瓷器打碎的聲音震得回過神來。他挺直胸膛看向梓尚懷道：“我沒有做過。我從來叫溘然少爺趴到水池邊的平台上。為什麼要懲罰我？”
    梓尚懷看著跪在席下，卻毫不退縮的小身板，眯了眯眸子：“到現在你還嘴硬。好，那我就讓你死的瞑目。”他轉身看向眼神有些困惑的梓溘然，問道：“溘然，爹爹問你，那天你為什麼會會掉到水池裏？”
    梓溘然依舊含著手指，歪著頭想了想道，用有些含糊的聲音道：“因為溘然趴到水池邊了。”
    “那爹爹再問你，是誰叫你趴到水池邊的？”
    梓溘然眨巴了兩下眼睛，沒有人注意到，坐在他身邊的梓穆琴，袖口下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椅子的扶手。
    雨潤的目光轉向梓溘然，見對方一直沒說話，心下稍稍鬆了一口氣。
    “溘然不用怕，有爹爹在，告訴在座的所有人，是誰叫你趴上去的？”
    梓溘然含著指頭，又歪著腦袋想了想，沈靜了片刻後，稚嫩的聲音想起在空氣中“雨潤。”
    梓尚懷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麵色難看的梓秋韓和秦淑寰，梓穆琴緩緩舒了一口氣。
    雨潤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尚未懂事的孩子，頓覺腦子空白一片，隻是模糊地意識到自己的雙臂不聽使喚地被人拖拽了，他卻沒有力氣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