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風走進廳堂，見母親手持一圈竹簡，眉頭微蹙。
    “娘親，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的事情？”梓風關切的問道。
    “長安來信，說是來太爺百歲千秋，時已歸西，願我帶同你一起會去服喪守孝。”秦淑寰說道，語氣略帶傷感。
    梓風自身對秦家沒有多少情愫，多不過是幼時和母親回去過一次。當時年齡尚小，他對那次經曆沒有太多印像，除了記得那次回府的途中遇到雨潤。但見母親神傷，他也不介懷陪母親走這一趟。阿滿驅車，載著他，母親和雨潤趕往秦府。這情景恰好和車上四人腦海中的一抹記憶相重疊。
    出了楠樂國，上了驛洛道後，時不時見官道兩邊行走著幾個人家，拖家帶口的樣子，每個人身上都附有包袱。馬車駛進直通長安城的峰駝道後，發現路邊越來越多諸如此類的行人。
    一路上沒有什麼風波。梓風和雨潤時而說說笑笑，時而閉目養神，而梓夫人則靜靜地坐在他們的旁邊，眼中帶有一絲惆悵。秦家老太爺即她的老爺，自兒時爹娘相繼離世後，對她最是愛撫。小時候，即便她是女孩，老太爺對她也十分寵愛，她那時候整天纏著日理萬機的太爺，而太爺不但沒有生氣，還會把她抱到膝頭，給她講各種具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可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也慢慢長大，終有一日看清了氏族宏偉磚牆後的那些齷齪與腐朽，她疏遠了兄弟姊妹，疏遠了姑父姑母，最終也疏遠了太爺。當年她因為夫婿離開秦家那日，府裏眾人沒有一人相送，身邊隻是跟了一個從小伺候她的丫鬟。行到了府門口，看見一佝僂著的身影在丫鬟的攙扶下向她走來，不用那人走到麵前，她便可知那是太爺。老太爺渾濁的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她，頓了頓，說道：“今日你跨出這個門檻就不再是秦家的人了。”過了一霎，他見秦淑寰沒有答複，便支撐著丫鬟的手腕轉身離去。五年前她收到秦府來書，說是老太爺病重，頭腦昏沉，整日躺在榻上，不時念叨著她父親的姓名，叫她回去看看。當年誰又能想到五年過後，秦淑寰還會收到這樣的書信。
    馬車一路顛簸，穿過泥濘小路，駛過青石大道，幾日行程後，終於抵達了長安城。五個守門站在城樓下查看過往的車人。馬車緩慢地行駛著，雨潤掀開掛在車窗上的布簾，探頭出去張望，見幾丈之遙的城門前有一花白頭發的中年婦人，跪在一名守衛身前，雙手作揖，好似在央求什麼，但周圍人聲嘈雜，雨潤也沒法聽清。待梓風他們的馬車到城門時，幾個滿頭垢麵的四五歲孩子跑到他們的車窗下，不停地喊道：“小少爺，給我們點吃的吧，我們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雨潤心頭不是滋味，說不清是同情還是自哀，在這些瘦得皮包骨的小臉上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梓風聞聲，向窗外望去，見到這番情形後，從自家的包袱裏取了幾個饅頭，叫雨潤拿給幾個孩子。
    “去去去。都連續在這要了幾天飯了，還敢說沒東西吃。”一個守城走到馬車旁，用帶鞘的刀將幾個小孩趕走，然後看向阿滿道：“你們什麼地方來的？進城做什麼？”
    “從楠樂來的，到長安探望親戚。”阿滿如實回答。
    守門通過車窗見裏麵兩個孩童和一婦人都身著不俗，估計家境也殷實，便也沒有更多查看，道“進城吧。”
    長安算得上是帝國版圖上僅次於洛陽都城的第二大城池，城內區域規劃分明，西首以商鋪，茶館，戲園子，和其他休閑場所為主，而東邊則是鱗次櫛比的府苑豪宅，北麵設有太學。馬車朝城東行駛了不一會兒，阿滿勒住了韁繩，馬蹄聲漸止。秦淑寰帶著梓風和雨潤下了馬車。她仰頭看著正門上方懸掛的牌匾，上麵清晰地刻印著府邸姓氏，木匾四周金邊環繞，光芒絲毫未因歲月而減退。
    想是有府裏仆從聽見府外的車馬聲，便開門一探究竟，但見來人麵生，衣著不俗，便客氣地問道：“請問夫人到府上何事？”
    “你和老太太說我是梓府秦淑寰，她自會明了。”
    仆從回頭進了府，順手掩上了府門。秦淑寰麵色平淡，雖然這是她打小生活的地方，但如今她和裏麵的人都可謂形同陌路，受到此種待遇也在意料之中。梓風和雨潤都規規矩矩地站在梓夫人身旁，隻是不住打量府旁的街市。不一會兒，腳步聲漸至府門內，然後大門被從兩邊緩緩打開，見兩扇門後個站著一個侍從，一丫鬟笑著向三人走來，屈膝行禮，脆生脆氣道：“茉兒見過梓夫人。”然後她頓了頓，打量了女子身旁的兩個孩子，接著道：“你們隨我來吧。我先帶你們去側院，待你們放下隨身包袱後，我再帶你們去見老太太。”
    梓風不由地皺了皺眉頭，心裏很是不悅這個侍女的語氣。
    秦淑寰提起一隻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發，梓風抬頭望向母親，見其眉目含笑，知道母親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三人跟著婢女沿著小徑穿過重重花叢，來到一處典型的側院。院門口是拱形石梁，門下朱紅門檻，院內正中一左右對稱的偏殿，通往殿門的小徑上鋪滿小石子，道路兩旁種著幾株茶花，由於季節的關係，已幾乎凋落致盡，路旁草叢間可隱約看見幾片花瓣。三人放下行囊後便隨著婢女去主殿拜見老太太。
    離正院院門還有幾丈路程時，一個年輕貴婦從院內走了出來，皺眉對茉兒說：“你下去吧。”她立在原地，好不加以掩飾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清麗女子和其身側的兩個少年，然後略微勾起嘴角，柔嫩地說道：“原來是淑寰姐姐，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快進殿吧，奶奶可等著咋們呢。”說著，很是主人引領客人一般地行在三人前麵，進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