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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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節,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元旦小長假過去還沒多久,春節就於月底趕著點兒來了。偌大的北京,思鄉的人踏上歸家的旅途,獨留四九城裏那些古早而居的先民後裔。
春節不連市,聚義廳早在臘月15左右掛上牌子,說明放假時間,臘月28聚義廳就關了正門,平時家裏人出入也都走小院兒的後門。
張曉波和譚小飛這幾日且粘著了,倆人看著對方怎麼看都帥。譚小飛仿佛變成張曉波的大型人形掛件,張曉波走到哪兒,譚小飛就跟到哪兒。磨磨蹭蹭,簡直快把彈球兒牙都酸倒了。
倆人沒什麼事兒的時候還趕著春節促銷,從某電商平台買了一個投影儀和電視貓,在聚義廳裏找了個合適的角度把幕布也按上了,彈球兒不願意回家了,把筆記本電腦和鋪蓋卷兒都搬了過來,在聚義廳裏打賴,晚上就睡在吧台裏的沙發上,也虧著彈球兒個子不高,不然還窩不下。
大年29晚上十點多,話匣子從後門穿過後廚到了前廳,看到三個大小夥子窩著、歪著靠著、倒著的嗑瓜子看電影,扔一地的瓜子皮兒和果皮兒。這屋裏這味兒啊,直撞腦袋,話匣子回頭要離開,就讓這幾個男的爛在家裏得了。要不是張曉波反應夠快,一個箭步拽住他霞姨,中間還被果皮滑了一個踉蹌,他們一定會再被拋棄的。
話匣子還能說啥,問了一句吃了沒啊,三個一水兒的搖頭,十分同步,像三隻小狗立馬竄起來收拾屋子,大半夜的打開窗子透氣。話匣子晚上7點多的飛機到的北京機場,回家放下東西就來這裏了,卷起袖子就開始隨便找食材弄點吃的,還能做啥,這個點了,下掛麵打了三個蛋,一人一個一大碗。話匣子在開水蒸出的熱氣裏翻著白眼,感覺自己上輩子一定做了孽,不然這輩子怎麼這麼多野生兒子找上門一臉的求投喂。一個都不讓人省心。
話匣子翻了翻冰箱,真是好樣的,這三個孩子竟然什麼年貨都沒準備,這都幾兒了。明兒晚上除夕夜,明早去買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話匣子交代一聲兒,明早這三誰也別睡懶覺,都跟著去市場,買菜買年貨。張曉波和彈球兒個連連點頭全然答應,譚小飛保持著和自己愛人一致的同步率。原則就是,隻要霞姨不走,咋的都行。
第二天三人起的挺早,排排站在震顫樓下一聲一聲的喊著霞姨。話匣子也是怕擾民,趕緊把他們仨都給放到樓上來了,讓他們隨便找點吃食兒,自己去洗澡換衣服。
市場裏很多攤子都收了,還有一些近郊的果農菜農準備站好最後一班崗,把最後點兒存貨賣一賣,再多賺點錢,回家好過年。
話匣子在前麵負責挑選,幾乎是看什麼買什麼,幾個大男孩跟在身後一臉的佩服。話匣子處於疾行狀態,嘴裏噼裏啪啦的和菜果販子討價還價,就這樣還有功夫數落他們,說他們不會過日子,不早把過年的東西存下。彈球兒和張曉波被數落的也開心,咧嘴嘻嘻嘿嘿的陪著笑。譚小飛奉行隻要他波兒笑了,他就笑,也是完全沒有原則。
雞鴨魚肉蛋,小排蹄筋果蔬菜。隻不過現在海鮮不全了,很多也不是特別新鮮,話匣子選了些蝦和扇貝,拿肉絞了點餡兒就算齊活兒。
走到賣零食冷飲的地方,彈球兒和張曉波就跟孩子一樣鬧鬧哄哄,要買紅糖瓜子、話梅瓜子,要買八喜、要吃果丹皮,還給波兒二世買了原味兒的瓜子,這個也要、那個也要。張曉波也怕冷落了譚小飛,無論到什麼攤位上都問上一句要不要吃什麼,要不要買什麼,後來還沒等張曉波問,譚小飛就開始知道主動說了。話匣子也都一應接著,要什麼買什麼,這一路下來三個孩子嘰嘰喳喳沒個閑著時候。
話匣子直嚷嚷吵得腦仁兒疼,但臉上的笑容卻時時都止不住。
左右三個青壯勞力,話匣子也完全沒輕使喚。把東西都拎回聚義廳的時候,仨小夥兒就像霜打的茄子又要癱到抱窩的地方。
讓話匣子左一手右一手全給打起來了,連譚小飛都沒躲過去。
彈球兒爸媽不著調,中年得了個他,他老子還外遇,親媽高齡產婦哪還受的了這委屈,扔下三兩歲的兒子,離婚回了海南,老子把小三扶正在天津廝混。彈球兒跟著奶奶過活,彈球奶奶年紀太大,心髒還不好。彈球兒懂事,小小年紀就看著他端盆倒屎尿的在小胡同裏竄來竄去,看著讓人心疼。
張曉波雖然也是七八歲失去母親,父親吃著牢飯無暇照顧他。但他還算幸運,有著霞姨、悶三兒叔、洋火兒叔、燈罩兒叔一家照顧著。心裏苦,但沒苦在生活上,和彈球兒比起來也算幸運的。
彈球兒小的時候奶奶犯病鄰裏街坊送去醫院,哪兒還顧得上一個孩子,有的時候都能看到彈球兒跟個小乞丐一樣四處扒拉吃的。附近的飯館兒也都看這孩子眼熟,看不下去,也就給碗剩飯菜。彈球兒晃晃悠悠吃遍了胡同裏的百家飯,直到張學軍回來,看到這事兒哪兒能過眼。左右幾碗米飯的事兒,也沒間斷的供著,把個半大孩子養成了個半大小夥子。
彈球兒奶奶走的急,大部分事兒都是張學軍找著胡同裏的老鄰居們湊錢幫著忙活,壽衣修容收斂下葬一樣沒少。
老太太走的時候留下四合院兩間偏房,屍骨未寒,彈球兒那死鬼老爸就不知得了哪兒的風聲回來鬧過一次,都沒問問自己娘埋在哪兒了就要房本。張學軍老個幾個兒哪容得了這個,給逼一頓死揍,還先報了警說是有人在胡同鬧事兒。警察一來聽了這事兒,也都在心裏罵了一句不是個東西,做事兒雖然不敢不公正,但給點絆子沒啥問題,先拘了狼心狗肺的再說。
第二天好幾個平時奉公執法的老街坊和張學軍這種兩看相厭的老炮兒,竟一起去派出所開了證明,說是彈球兒奶奶臨死前親自說的,房子留給彈球兒。拿著按指印的證明去做了公證。張學軍跑這跑那給房子做了轉讓,徹底成了彈球兒的名字。
其實彈球兒哭著喊著滿胡同找到張學軍的時,驚起了一幫老鄰居。大家趕到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咽氣,哪兒還能留下什麼話。還不是張學軍在夜裏遊說那些老學究、老教授,說動了一幫子有公信的人夾雜著他這種潑皮一起去做了偽證。隻有這樣平時不能見的組合,才更像是真真兒發生的事。
若不是事兒趕事兒,彈球兒的遭遇也聞者感懷,大家也都知道張學軍這麼做自己也撈不著什麼,也就紛紛幫了忙。隔日裏遇見了,還是誰也看不慣誰的扔給對方一個白眼兒。默而不宣,成全老街裏那點情誼,老胡同裏的那點兒小老百姓的小道義。
也是因為這不同的經曆讓彈球兒對六爺張學軍所留下的那些為人的老理兒特別堅持。哪兒會有什麼聽話的背著一把水果刀就敢跟著茬架去的忘年交,無非是曾被真心相待後的以誠相報罷了。
對了,彈球兒有個和他經曆完全不相符的名字,姓林,叫致和,林致和。
其實六爺,老北京胡同裏一個蹲過大牢,叫張學軍的老男人,比你我所見的,牛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