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一個人的身體檢查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心疼你受罪。做胃鏡挺疼的。”
    “謝謝你的關心，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去忙吧。”
    “你看你又生氣了，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啊，我能幹啥啊，你站得累不累啊，我給你找個座？”
    宋子鶴也不多說話靠著牆站著，李庚撓撓鼻尖，他好久都沒陪過宋子鶴做身體檢查，今天不是送錢包也不來，他是真不知道宋子鶴怎麼會做這麼多檢查。沒看到他犯胃病啊，為啥要做胃鏡？
    排隊是最枯燥的事情，但還不能不排隊，好不容易采了血，下一項就是去做心髒檢查，剛做了心電圖又要做心血管造影，宋子鶴排隊李庚就跟在一邊，從一個長隊到另一個長隊，宋子鶴話很少，李庚知道把他惹了隻是訕訕的跟著，幫忙拿個大衣。一開始還老老實實的跟著排隊，過了半小時看到隊伍沒什麼進展，還有二十多個人才輪到宋子鶴呢，李庚就有些不耐煩不斷地看時間。
    等心血管造影做完了，宋子鶴接過外套穿上。
    “還有幾項？要多久才能全部檢查完？”
    “你去上班吧，不用你。”
    “我不上班，我今天陪你做檢查。”
    說著不上班手機又響了，李庚有些尷尬的接通電話。
    “李總，有位客戶改了見麵時間，想十點鍾和您見麵。您來不來啊。”
    秘書在電話裏問著。
    “我，，，”
    李庚有點沒辦法，為難的看了一眼宋子鶴，這個客戶挺重要的。但是他說了陪宋子鶴做檢查。
    “去吧，別跟我這浪費時間了。”
    宋子鶴平靜得很，今天很不錯了，至少來醫院陪他做了兩三項檢查，換作以前他來都不來電話都不打一個。
    “那我看見完了客戶就來接你。你一個人能行吧，要不我把阿姨喊過來陪你？”
    “阿姨到醫院就害怕。別讓阿姨來。”
    上了年紀的人總把醫院想成特別恐怖的地方。
    “那我快去快回，你也別急啊，累了就自己找地方坐。”
    李庚看看時間，在醫院耽誤不少時間了，做檢查倒很快，就是排隊時間太長，七點半來的兩個半小時才做了三項，真的太慢也太磨人，估計胃鏡做好也就中午了，早去早回，中午時候能接宋子鶴一起吃飯。
    一邊囑咐一邊往外走，走遠了還對宋子鶴說你累了就先坐一會。
    宋子鶴也沒翻白眼也沒生氣，對這種結果他早就習以為常。
    再也回不去感冒發燒他都擔心的要死要活的時候了。
    深呼吸，鼓足勇氣去做胃鏡，做胃鏡的人挺少，他去了就開始安排胃鏡前的準備。
    做胃鏡很疼也很痛苦，一根直徑有一公分的管子從嘴巴裏一直伸到胃裏。他胃不好，嘔吐，在加早年的煙酒無度身體耗損，胃酸腐蝕的胃粘膜也變薄了潰瘍麵挺大，老齊說你餓了就要吃，胃裏沒東西胃酸分泌更多會加重病情，胃穿孔是小，潰瘍麵發生癌變了你就要切掉胃部。做胃鏡就是檢查他潰瘍麵好一點沒有。
    他也怕做胃鏡，真怕，這不是假話，當一根管子伸進嘴巴裏，他就開始出冷汗，護士很溫柔的安慰不要緊張。
    李庚車開到半路上，突然看到路邊的廣告牌，無痛胃鏡，讓患者不再恐怖胃鏡治療。
    他沒做過胃鏡，做胃鏡很疼嗎？
    一腳刹車停到路邊，他想起大姐吼得話，你想知道為什麼感情沒了，你就陪他去一次醫院！
    醫院的人特別多，患者占了一部分，陪護人員占了多一部分。剛才做心電圖的時候，有一個二十幾歲的姑娘，她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陪著，家裏就這麼一個心肝寶貝，心電圖不疼，姑娘做完出來趴在爸爸的肩膀就哭，摟著媽媽說害怕。一家人心疼的什麼似得。
    誰不是心肝寶貝呢，子鶴父母把全部的疼愛都給了子鶴，去嶽父母家的時候，嶽母還給兒子掏耳朵呢。當年結婚嶽父母百般叮囑，子鶴身體底子不好我們家養的嬌，小時候打針吃藥的次數多了子鶴這麼大了害怕打針，你一定照顧好他不要讓他病了。
    他答應的特別好，一定不讓他病了。可現在呢，子鶴幾乎住在醫院了。一樣一樣的檢查不算，還要做胃鏡，他疼不疼，怕不怕？
    子鶴話不多孝順，不敢告訴父母讓父母來陪，老阿姨也怕醫院來了就手腳發麻不知道怎麼辦，子鶴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別人生病有人陪，子鶴誰陪？
    李庚拿起電話給公司副總打過去。
    “你陪好今天的客戶，中午找個好點的地方吃飯。今天我就不去了。”
    隨後又給客戶打過去。
    “實在抱歉啊，我媳婦兒病了，身邊一個人沒有，我這次真的要失陪了。”
    客戶很通情達理。
    “沒關係李總，就是一個合作的起草，不是正式簽。你先忙。”
    “下次請你喝酒啊。”
    趕緊調轉車頭又開回醫院。
    急匆匆的趕到做胃鏡的樓層，剛一轉過彎來，就看到宋子鶴捂著嘴就推開一邊的洗手間。
    怎麼了？怎麼又吐了？
    趕緊去洗手間，一個隔間內宋子鶴吐得有點撕心裂肺，當管子一離開嘴巴宋子鶴就忍不住了，太惡心了，從昨晚就沒進食，吐了半天也是吐黃水，恨不得把胃吐出來，劇烈的翻騰著。
    李庚剛想喊他，聽他這麼吐，呆呆的在一邊聽著。過了有十分鍾，宋子鶴大口大的喘氣推開隔間的門，李庚快速的躲進一邊的隔間內，看到宋子鶴幾乎扶著牆的走出來，臉都不是人色，煞白煞白的，眼角都紅了，像哭過一樣。
    漱口，洗臉，扶著洗手台喘氣，門外有護士喊。
    “宋子鶴！患者宋子鶴，過來拿你的報告！人呢！”
    宋子鶴趕緊出去，拿過護士手裏的報告，手都是哆嗦的。
    “你這樣不行啊，坐一會歇歇吧。”
    護士隨口安慰一句，宋子鶴謝過。
    把這張紙疊了疊放進口袋，又掏出一張紙來看看。扶著牆一步一挪的往前走，還有一項沒檢查呢，他還要上到五樓在做最後一樣。可他沒力氣了，電梯人滿為患，他要從二樓走到五樓，現在爬不上去了。
    李庚在背後看著宋子鶴，看他駝色大衣下消瘦的身體佝僂著，青白的臉色慢慢的被冷汗浸透，看他沒有血色的手指撐住了牆，看他沒有力氣的腿一步步的往前挪動著走。
    走到飲水機邊，哆嗦著接了一杯冷水喝了，靠在牆上站著，站著站著順著牆滑坐到地上，按著胃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頭埋進了手臂。
    其實宋子鶴很高，一米八的個子身材修長，眉目也精致，穿什麼都好看，再加氣質好，宋子鶴就是像是一隻驕傲的鶴。
    可他現在瘦的就剩骨頭架子了，這麼坐著就那麼一團。
    李庚終於知道，他姐為何罵他沒珍惜過宋子鶴，為什麼他不想放手他姐甩他嘴巴，因為他姐看到過宋子鶴一個人做身體檢查。
    為什麼前嶽父母對他意見很大一直不待見他，不是因為文化層次不同，而是他對嶽父母的寶貝兒子忽略至此。
    為什麼這兩年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差，宋子鶴和他開始沒話說，歸根到底，他這兩年真的不配做人夫。
    他總找借口忙啊，在醫院浪費時間啊，排隊太久人太多啊，反正沒大病檢查也就那樣，一個人能行啊。
    他有多久沒有真真正正關心宋子鶴了？在宋子鶴做完一項檢查走路都費勁的時候還要樓上樓下的挪動腳步進行下一次檢查的時候，在宋子鶴吐得胃都快出來的時候還要自己接杯水喝的時候，在宋子鶴疼痛難忍站不住坐下喘氣的時候？他在哪？
    在喝酒，在應酬，在摟著酒吧女陪客戶，在打牌，在唱歌，在故意不回家遺忘了宋子鶴。
    宋子鶴也說過有時間你陪我去醫院做個檢查吧，他怎麼說的？讓阿姨陪你去吧我有事兒。就像今天，一個電話就去見客戶了，把宋子鶴扔一邊了。忙了一天回家看到宋子鶴早早睡了還以為他生氣，心裏也窩火，我賺錢做生意回家還受你的氣？
    不是宋子鶴生氣不想理他才早早休息，是宋子鶴累了，太累了，才睡了。不，才躺到床上等待睡眠了。
    他心裏窩火不想和宋子鶴說話，宋子鶴也沒話和他說，然後他們都沉默，他開始覺得回家沒意思，開始回家越來越晚，開始以工作的借口住到新買的公寓，每天的電話內容變成了，我今天有應酬回家晚，你自己吃飯吧，記得吃藥。
    曾經宋子鶴也是他掌心的寶貝，咳嗽一聲就擔心，感冒了就日夜陪伴，熬夜了會給他捏頭，可這兩年呢，宋子鶴每次進醫院他都不管，哪怕三個月一次身體檢查，宋子鶴一個人就這麼熬了兩年，疼了痛了沒力氣了也沒人管他。甚至於回家都不會問一句，你身體檢查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