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問店家要了一碗粥，親自端去蘇印房裏，蘇印一見他來，調身麵朝裏側臥著，把身子蜷了蜷，隻留給桃華一個背影。
    “桃大哥你來了。”江聆離伸手接了桃華手裏的粥，順道使了個眼色，抿著嘴唇與蘇印道，“蘇印，我先出去了，你和桃大哥好好聊聊。”
    說著，一手指了指門，閉門而去。
    桃華坐在床邊，溫聲道：“怎麼還生氣？”
    蘇印冷冷哼了一聲。
    桃華伸指戳了戳蘇印的肩頭，笑道：“哥哥給你道歉好不好？別生氣了，起來吃點粥。”
    “哥哥你可真的真的太壞了。”蘇印抖了下肩膀不讓桃華碰她，氣呼呼的碎碎念。
    “嗯，是我不夠好。”桃華順手輕撫了蘇印後背幾下，溫和道，“別生氣了，來，起來吃粥，今天哥哥全聽你的好不好？你讓哥哥做什麼，哥哥就做什麼，行不行？”
    蘇印背著桃華，眼珠子溜溜打轉，桃華把自己的小辮親自塞她手裏了，她不抓緊握住，這可太對不住桃華道歉的誠意了。
    蘇印嗖一下轉過身來，目光灼灼的盯著桃華，求證道：“哥哥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
    桃華去桌邊端了粥回來，仍坐在床邊，笑道：“自然是真的。”
    “好。”蘇印一骨碌坐了起來，“我要哥哥做三件事，第一件事，嘿嘿，今晚我要哥哥和我一起睡覺。”
    “不行。”桃華一口拒絕，“這有損你女兒家的名聲。”
    “哼。”蘇印扭頭怒道，“剛剛還說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呢，哥哥原來是拿話誆我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她偷偷瞥了桃華一眼，立馬又扭回頭去。
    桃華手指磨著碗身，從容道：“我是答應你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我沒說我沒有拒絕的權利。”
    蘇印“嗯？”得一個拖音轉過頭來，直直看著桃華將眼睛瞪得溜圓，忍不住嚷道：“哥哥你怎麼變壞了，跟誰學的？”
    她兀自握了拳頭惡狠狠地晃了晃，“是不是小魔王？我去一拳打死他！”
    “琉戉可比你乖多了。”桃華伸指點了一下蘇印的鼻尖兒，笑道，“別鬧了，蘇印，先吃粥。”
    蘇印沒那麼細膩，揪住別人一次小辮就把人往死裏整，尿褲子這事，對她來說的確很糗，但是也不至於讓她念念不忘，真就過不了這個坎。桃華都親自賠禮道歉了，她要再端著架子，豈不是太過分了。
    蘇印沒心沒肺的笑了一嗓子，嚷道：“可把我餓壞了。”劈手奪過桃華手裏的粥，就著要沿，稀裏嘩啦片刻就灌進了肚子裏。
    “喝飽了。”蘇印笑眯眯的望著桃華，“既然哥哥不願意陪我睡覺，那我換一個。”蘇印突然冷下臉來，“哥哥，你究竟是誰？”
    桃華神色如常，連一絲訝意都無，淡聲道：“我是桃華。”
    “哥哥，你騙誰呢？”蘇印咯咯的嬌笑幾聲，冷悠悠道，“哥哥，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嚇得尿了褲子嗎？”
    蘇印嚴肅說這件事的時候，倒是一點也顧不上害臊，她冷眼瞥著桃華，桃華卻隻隨聲問了一句：“為什麼？”
    蘇印突然有點火大，湊近桃華的臉，看著他沉靜的雙眼，一字一字道：“我是被你嚇到了，我的好哥哥！”
    “哦？”桃華來了興致，眼尾勾了絲笑，“說說看。”
    “哥哥在回來時，是將那個破爛乞丐一腳踢進來的，力道之大足以撞破樓梯，將人一腳踢死，但那人，不多不少隻留有一口氣，這樣力度的把控，哥哥也太厲害了吧。”蘇印能一眼看到這些，已經足夠心思縝密，她淡定的看著桃華，希望他能給一個滿意的答複。
    初見桃華時，她曾說桃華的劍太柔，心太善，如今她反倒迷茫了，桃華的劍是真柔還是假柔？心真善還是假善？
    她看不明白了。
    “就這些？”桃華淡淡道，“年輕人總喜歡鋒芒畢露，看到別人突然顯露鋒芒，總覺得自己是被騙了。”
    “我不是……”蘇印辯解。
    桃華打斷道：“蘇印，我也是刀血江湖中走過來的人，如果不是當年忙著陪他遊山玩水，我在江湖中也必定有一席之地。”
    “那哥哥，你武功到底有多厲害？”蘇印轉而對桃華的武功強弱十分好奇。
    “至少從未落過下風。”桃華意義不明的看了蘇印一眼，起身道，“既然你已經沒事了，那我就先回房了，明日，咱們該啟程了。”
    蘇印目送桃華離去，仍覺得桃華那一眼笑莫名其妙，她說錯了什麼？忽略了什麼？還是理解錯了什麼？
    思索半宿不得結果，遂放手隨它了。
    次日雇了車夫，啟程離開，又一路去往磬城。
    桃華答應了蘇印做三件事，蘇印得了便宜，便支使桃華給她端茶遞水喂點心，困了乏了頭一歪枕著桃華的腿呼呼大睡，桃華也是極寵蘇印，半點兒也不作推卻，蘇印小日子過得一時滋潤至極。
    蘇衣客嘖嘖稱奇，一路上看曲琉戉的臉色那叫一個精彩，他尚不知道曲琉戉對桃華的心思，隻是瞧著有趣兒，隻覺得蘇印肯定要倒大黴了。
    曲琉戉整個心都泡進了醋壇子裏，溜溜的發酸，他如今就後悔一件事，為什麼管蘇印死活，就讓她被蠱蟲咬成篩子算了。
    一路上，曲琉戉都在想一件事。
    桃華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桃華有什麼打算？看著蘇印和桃華親密的相處，他越加肯定自己對桃華的心思，許是他小心眼了，桃華一對別人笑得溫和些，他心裏便十分的不舒服。
    嗬嗬，竟越來越像個妒夫了。
    曲琉戉氣悶的自嘲。
    蘇印賊溜溜的眼珠子時刻注意著曲琉戉的臉色，她敢玩，但也不敢玩太大，小命還要仗著曲琉戉在慕謹麵前美言幾句才有活下來的希望，見他神思日漸黯淡，約摸著是傷心了，蘇印見好就收，又漸漸與桃華拉開了距離。
    剛到一方鎮上，在一家客棧落了腳，蘇印便像紮了翅的鳥似的要往外瘋，還頗有深意的把江聆離和蘇衣客拐了出去，單單留下了曲琉戉和桃華獨處。
    曲琉戉置放了馬車，上樓見桃華一人端著茶杯在屋裏來回跺步，見他上來，桃華淺笑著關心道：“趕了一路，累嗎？”
    指了指桌旁，自己先坐了下來。
    “不累。”曲琉戉坐下來，垂著眸子應道，“倒是叔叔，一路上那麼照顧蘇印，該累了。”不覺帶了股酸味。
    桃華眸色清淺，連眼底的笑都帶著三分清冷：“是有些累了，你來給我捶捶肩。”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像往常一樣使喚曲琉戉。
    “桃華……”曲琉戉叫了一聲，心口莫名的恐慌，他不知所措，但既然開了口，隻能硬著頭皮說下去了，“我，我喜歡你！”
    他漲紅了臉，卻隻得了桃華清清淡淡的一個“哦”字：“你繼續。”
    曲琉戉完全不能理解，他這樣鄭重的說一件事，桃華卻如此淡然，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話，曲琉戉不死心的問：“我喜歡你，你明白嗎？”
    “然後呢？”桃華放下手裏的茶杯，漠然問，“你想讓我回應你什麼？或者，你希望我答應你什麼？”
    曲琉戉頓時語塞，他想讓桃華給他什麼反應？曲琉戉蹭得站了起來，越顯得不知所措，桃華亦跟著站了起來，淡聲道：“你的心思我懂得，但是也僅僅是懂得而已。”
    就是這種涼薄無奈的語氣，像一層霜一樣落在曲琉戉心上，冷得不知該怎麼形容這個滋味，他的拳頭在身側猶豫不決的捏緊再捏緊。
    桃華看著他神色一變再變，想開口勸幾句，曲琉戉忽然抬起頭，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桃華，一手摁住桃華的頭，嘴唇便吻上了桃華。
    並沒有預想到的被推開，桃華隻是站在那兒，任他抱著，親吻，卻絲毫未動一分情緒，冷靜自製，涼得像個木頭人。
    沒有回應。曲琉戉得不到回應，猛然間驚醒過來，手腳俱僵，他和桃華的嘴唇很近，低眼就看到桃華嘴唇翕動：“親夠了？”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
    “我……”曲琉戉退開幾步，心裏有些亂了，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他話音還落，轉身開門倉皇落逃。
    桃華伸指拭了唇角，曲琉戉吻得太用力，有些破了，他重新坐回位置，托著下巴，丟了神似的怔了一會兒，仿佛才反應過來曲琉戉對他做了什麼般笑罵了一句：“這個小東西！敢非禮我！”
    曲琉戉一路跑了出去，漫無目的，隻心裏一個勁的催促自己：跑快些，跑快些。
    直到自己跑的腿腳發軟，才停下來，桃華那是什麼反應？曲琉戉氣悶的不行，難道桃華不喜歡他？那為什麼不推開他？曲琉戉一想又亂了。
    煩悶之下，又有慶幸，辛虧桃華沒發火，要不然自己指定慘了，曲琉戉去買了幾壇酒，抱著酒一邊走一邊喝，喝得爛醉如泥。
    這一醉，倒發了一場春夢，夢中與桃華百般繾綣，生生是樂醒了，等他一骨碌爬起來，天已經黑沉沉壓了下來，小風吹得一陣涼意，頓時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