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獨孤升長這麼大來頭一次打扮，在錢媽媽門口看見秋月的時候，獨孤升就知道自己打扮出來會是什麼效果。
    果然！花紅柳綠，臉上那兩坨水紅的胭脂十分俗氣，和秋月臉上的一樣，不過獨孤升看著這俗氣的妝容倒是十分滿意，嘴角還帶起了笑來。
    “姐姐可真會打扮。”
    獨孤升坐在梳妝台前，回過頭對秋月誇獎到。
    “妹妹可真會說話。”
    秋月拿著手帕掩嘴輕笑，心裏對獨孤升的誇獎倒是十分受用。
    秋月再為獨孤升換了一身輕薄的衣服，然後過了不久，就有人來敲門了，是來接獨孤升去孫府的龜公。
    “妹妹……”
    秋月拉著獨孤升的手欲言又止。
    “怎麼了，姐姐？”
    獨孤升雙手扶在門扉上，停住開門的動作，回過頭，用一雙純淨無邪的眼睛看著秋月。
    秋月被獨孤升看得一愣，倒是忘了今夜最歡樓門外，是誰在眾人麵前，麵不改色的與乞丐親熱了，心裏隻可憐這個初入青樓的懵懂女子。
    “沒……沒事，隻是妹妹此去小心伺候，莫要得罪了那孫老爺，那孫老爺……脾氣不好……”
    秋月雖心疼獨孤升，但是在最歡樓呆久了，她便知道有些話她是不該說的，提點她小心便是最大的善意了。
    “姐姐放心，妹妹知道了。”
    獨孤升又是對著秋月一笑，隻是這笑極短，之後她便打開了房門，隨門外的龜公去了。
    門外的龜公是個比獨孤升年紀稍大的男子，名叫阿狗，長得精瘦，鼠眼賊眉的。
    獨孤升出了門來，對阿狗輕聲打了個招呼，嘴唇輕抿，拉著身下近乎透明的衣服羞澀的低下了頭。獨孤升麵上似小女孩情態，心裏卻是淡淡的，沒有半分不好意思。
    阿狗對於獨孤升的招呼置若罔聞，對她的身體也置若罔聞，此人竟是個年紀輕輕，卻喜不苟言笑的主，怪不得能做最歡樓的龜公了。
    不過獨孤升卻不在意阿狗對自己的冷淡，去城西的路上一路言笑晏晏的，即使阿狗不理她，她也自顧自笑得歡樂，隻到了孫府後門口，獨孤升忽的拉住了阿狗有些汙漬的衣擺，怯怯的看著他，說自己有些怕。
    阿狗看著獨孤升沒什麼表情，倒不是他沒有同情心，大抵是獨孤升長得不好看吧，對著這樣一個女子實在難以起什麼憐惜之意，阿狗將獨孤升的手從自己衣擺上拿開，將她推進了門去。
    獨孤升出孫府的時候隻餘半口氣了，是阿狗將她抱回來的。
    阿狗抱過不少最歡樓的姑娘，隻這一個是最安靜的，渾身是傷卻一聲不吭，沒了來時的聒噪，隻一隻手倔強的拉著他的衣襟，演示著生命的頑強。
    那孫府書香門第，那孫老爺在床上卻有個下流無恥的性癖，愛折磨人。孫老爺做那事時戾氣極深，他找最歡樓想要個好看的姑娘，卻見最歡樓送來的是個姿色平平的庸脂俗粉，心裏便多了股怨怒之氣。於是孫老爺在對待獨孤升的時候，便比往日狠厲，幾乎將他房中的工具用了個遍。獨孤升本是相府千金，從沒做過粗活兒，細皮嫩肉的，再加上是第一次，若不是她心性堅定，怕是這半口氣也餘不下了。怪不得錢媽媽要買下獨孤升呢，這等差事有哪個女子肯幹？雖然給的錢多，但是一不小心就沒命了，青樓雖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但是也不想出人命不是，但是像孫老爺這種人，最歡樓卻也是得罪不起的……
    不過獨孤升雖然快斷氣了，但是孫老爺卻是玩高興了，事畢還賞了獨孤升五兩銀子，不過這五兩銀子卻是與獨孤升無緣，先是進了龜公阿狗的手裏，隨後變作四兩又進了錢媽媽的腰包。
    至於獨孤升……錢媽媽花了四十兩買她，自然是不想她就這樣死了，但是再看獨孤升這樣快死的樣子，錢媽媽又怕找來大夫也救不活，倒還冤枉錢。於是錢媽媽便找了個藥婆，給獨孤升吃了些偏方，丟在了柴房裏。這活不活得過來，便是全看天意了。
    獨孤升被丟在柴房三日，在最歡樓她無親無故，便沒一人來看她，三日後柴房來的第一個人卻是龜公阿狗，不過阿狗卻也不是來看她的。
    獨孤升恍惚之中也是感覺到自己是要死了的，但是就在她的世界越來越安靜，將要歸於黑暗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了一道開門聲，然後便是腳步聲，是有人向她走近。
    珠珠……
    是你嗎？
    獨孤升忽的想到了自己妹妹，那是獨孤沉在相府時的樣子，明媚亮麗、光彩照人，一身華衣、一副明眸，她正對著自己笑。但是不對……珠珠明明還在生病，她還在王婆的家裏生死不明。
    不行！我要去看珠珠！
    “珠珠……”
    阿狗走到獨孤升身邊的時候，便聽見她在喊這個名字。
    柴房的隔壁是廚房，阿狗肚子餓了，本是想著來偷點吃食，誰知剛想推門而入，管廚房的蘇大娘的聲音便從院外響起。
    蘇大娘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母夜叉，每每逮到有人進廚房偷東西，都要拿起她那柄炒菜的鍋鏟追打一番，不追得人跑掉半條命不會輕易罷休。阿狗情急之下便打開柴房的門躲了進去。
    誰知他這一躲，卻是機緣巧合的救了獨孤升的命。
    “原來你還活著啊？那日我看你的樣子便知你沒那麼容易死。”
    平日不與人說話的阿狗，在獨孤升昏迷的時候，竟半笑著與她說話了。
    新來的柳紅活了過來，這事在最歡樓裏傳遍了，之前大家都以為她死定了呢，沒想到卻醒了過來。因著這事，獨孤升還成了樓裏姑娘們幾天的談資。
    經過孫老爺一事之後，獨孤升的日子平靜了幾日。她住在最歡樓後院一樓最昏暗潮濕的房間，白天都是睡覺，晚上和最歡樓的其他姑娘一樣照常接客，隻是她長得不好，並沒有幾個客人，獨獨的幾個都是沒人想接的。
    昨日王婆又來找了獨孤升一次，告訴她獨孤沉的近況。王婆給獨孤沉找了大夫也吃了藥，錢花了大半，但是人卻還是沒醒，不過好在情況沒有繼續惡化，命算是撿回來了。王婆叫獨孤升不要擔心，她會好好照顧獨孤沉。
    這夜獨孤升與秋月站在一處，兩人臉上都是紅豔的脂粉，秋月巧笑嫣然的接待著客人，獨孤升卻出神想起了妹妹。
    獨孤升並不會因為賣了身就一直留在最歡樓，等獨孤沉醒了，她便要逃出去帶著她走，但是獨孤沉沒醒，她便不會妄動，她不會拿獨孤沉的性命冒險，於是這便意味著獨孤升要在這水深火熱的地方多煎熬幾日了。
    獨孤升能麵不改色的出賣身體，不表明她是無所謂的，畢竟從小讀的都是聖賢書。
    但是為了妹妹，她什麼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