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破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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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白光攻破了漆黑的夢境,這不同於黎明侵占黑夜那般溫柔,它太過猛烈霸道,隻在瞬息間就把夢境驅散得幹幹淨淨,以致於我在很長時間被它拋在一片白色中,直到有灰色慢慢向我身邊擴張,我才看清我在一個石室中。
全身上下虛脫成一個空殼,如一塊暗紅的破帛鋪在席上,試著把手放在胸口,沒有心跳;凝神尋找那棵永生樹包括那一小段時光道,都已不在。
我無力思想,閉上眼睛又沉沉睡去。睡夢中,我聽到石室門沉軋地被打開,有人緩步走到我的身邊,用冰冷刺骨的手指點著我的額頭,吸取我那點可憐又溫暖的魔力。
“尹淇,你不得好死!”我閉著眼睛咒罵道。
“姐夫把帝位給了我,卻沒把碧桑軍的馭法賜予朕,這是為何?朕早試過用精魄血投進碧渦中,為何半點都驅馭不了?朕能安心?”
“碧桑軍已是天空之力,沒他們這蒼穹不得再次坍塌?”
“姐,你別糊弄朕了!”他坐在我的身邊,冰冷的手用力鉗住我的手腕似要把它勒斷,“姐夫都死了,你如何得到這印的?朕有衝天印,你為何還把這印給我?你完全可以留著!朕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你怕你竊取碧桑後,天空會坍塌!朕有了這倆印,無論如何也要撐著巍巍昆侖,你說朕說的對不對?”
我不語!
“姐,朕已立遺詔,其中一條就是讓你殉葬,永遠陪著朕!你說,好不好?”
他冰冷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起身,離去。銅門又沉重地關閉了!
我已經被殉葬了!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暗無天日地冥睡。
在冥境中,有一股力量把我從這灰色中拉了出去,我被冰涼又柔軟的力量裹著。
“媽媽!”
一聲既熟悉又悲傷的呼喚促使我睜開了眼睛,卻被外麵的白光刺得疼痛,又迅速地閉上了。
“太陽,朕已讓你見到姐姐了!朕也不想這樣做,這一切罪過都是她恣睢縱意犯下的,還能有挽回的餘地嗎?”
尹淇的手指動了動慢慢收緊,我被箍得快要喘不上氣來,隻聽太陽一聲喝問:“你要怎麼彌補?”
“太陽,朕要彌補了嗎?”尹淇已占據高勢,說話的語氣不覺帶著一種明捷卻又含糊的欲求。
我在尹淇的手掌間努力掙紮出一點空氣,息然道:“太陽,回去!把夢築成真!”
“媽媽!”
“快回去!我犯得錯能用命償就很好了!”
我的眼睛始終是閉著的,我怕我睜開眼睛會流淌出不舍和悲傷,“以後別來這裏,我已經死了!”
“好!媽媽,讓不孝兒給你磕頭!”
我聽到三聲凝重又沉悶的麵撞擊聲,大殿中有唏噓之聲回應。我還是睜開了眼睛,我看到額頭已磕破的太陽被大福攙扶著,一刹那,我把臉轉了過去,用欣慰把淚水冰封住!
“等一下,走之前我問李大人一件事!”
是昊天!這時候還不快跑,磨磯什麼?
我循聲望去,那個擁有驕傲下巴的李昱和他站在同一角度的胡子剌茬的昊天,隻見他出列問道:“李昱,你還記得在我們五百歲的那年春天我們去哪玩了?”
李昱用眼角微掃了一眼昊天:“不記得了!我對於微不足道的事和人從來都沒放在心上過!”
昊天微微一笑:“那年你從玉峰摔了下去,差點死了,也是微不足道?”
“是!就是微不足道!”
“那救你之人你也忘了嗎?”
“忘了!”
殿中嘩然!
昊天冷笑道:“一個連救命之恩都記不得的人這不是忘本小人行徑?”
李昱厲色道:“我被摔得失去記憶了!”
昊天突然仰麵大笑:“摔得失憶?可你根本就沒有摔下去何來失憶?”
殿中嘩然之聲又起!
李昱麵部的肌肉如被毒蛇咬了一口,僵硬地跳動著。
“你到底是誰?”昊天逼視著他,“我也從來都沒有約過你去玉峰!”
李昱怒火攻心屈掌向昊天抓了過去,龍五疾擒住他的手腕,喝道:“大福,再嗅!”
大福嗅了嗅鼻子:“他身上又添了幾種香氣,遮了原來的氣味!那天,他根本就沒有的!”
李昱猙獰著麵孔:“狗東西,我身上哪來的香氣?”
“你會用香,而且用得非常巧妙!若有若無,非花香,是從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枯一榮上提取的萬物香!”大福非常認真地分辯著,“好像混元山有誰身上有這種類似的香味,回去再看看!”
“嗯?他是…”
“來人!”尹淇陡然一聲厲令斷了龍五的思尋,“把李昱押入天牢,聽候審訊!”
押入天牢?怎麼不交給落燦宮?
“陛下!”龍五攔住了從殿側出來的倆位守殿神將,“也沒有必要押入天牢,讓太陽一讀便知!”
李昱終於失去了他的倨傲,撲到尹淇帝座下的禦階上,哭道:“陛下,李昱無話可說,也隻能以死向陛下報知遇之恩!”
尹淇怒拍龍扶手:“你們莫非想造反?沒聽到朕下的旨令嗎?”
殿中湧出多名侍衛橫劍相向,那倆名殿神把李昱從禦階上拖起押了下去!
龍五作揖,抬首直視尹淇:“陛下,臣願辭去天庭所有神奉,回家!”
“好,回家是嗎?”尹淇把牙咬得“咯咯”作響,“現在,還有誰願意說要回家的?朕準奏!”
龍百率著混元山的一眾小兄弟從殿外朗聲道:“我們兄弟願同五哥一起回家!”
尹淇厲掃群臣:“還有沒有了?”
一平剛凝立在大殿門前,被子夏拖住了。
“好!好!”尹淇的目光重重地砸在令衝的身上,“令衝,你呢?”
“臣願守護蒼穹,守護陛下!”
尹淇手中的力量正在加重,我的眼前一片發黑。尹淇冷冽成冰棱的話語從我的頭頂呼嘯而過:“從今往後,誰要是再膽敢說起要回家要離開此地的話,請他先上刀山!能過此關者,朕,自然讓他回家!退朝!”
“媽媽!”“姐!”
我聽到太陽和大福的哭喊聲,硬生生地把自己拖進冥睡的黑淵中,與外界生切了斷。
睡夢中,有大團大團的太陽花在我眼前浮顯,最後成為真實。我躺在太陽花叢中,曬著暖暖的陽光,嗅著暖暖的花香,有一道深影遮住了我眼前的陽光,他站了好一會兒,手很緩慢地脫解衣衫,他的聲音也很緩慢:“這麼多年沒有男人碰怕是也很想吧?”
這是欲望之夢嗎?
我閉上眼睛找尋著桓河,那男人開始動手撕我的衣衫!
快找,找到桓河!怎奈我的思想中全是暖色,沒有雪浪滔天的桓河!
我墮進無望的深淵裏,在淤泥中翻滾……
我醒來時,還是形同一塊破帛平鋪在冥池的席簟上,身體竟有真實又隱密的疼痛!
隨著沉軋的門軸轉動的聲音,似有人離開了。
我想掙紮著坐起,卻似被牢牢固定在這席簟上了!我是不是真的死了?這裏不過是我躺的石棺而已!
我在一陣地動山搖中被震醒,石室中簌簌落下許多石灰,我的身上很快被蒙上了一層灰白色。
“太陽!別,快回去啊!”我嘶喊著,“他們要我們母子一起死!你不能啊!”
大地還在震動,石室還在搖晃,我從席簟上翻動著身體,試著從地上站起,卻無能為力,隻有用盡所有的力量呐喊:“太陽,求求你快回去!隻有你活著,我們才有希望,我所做的一切才值得!太陽,想想我們的凡尼夢,想想蟲子,太陽,媽媽求你了!”
我哭求著,漸漸石室平靜了下來,我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地上掙紮而起,跌跌撞撞地跑到銅門前拍打著:“尹淇,你快放我出去!你不得好死!尹淇!尹淇!”
我精疲力竭地倒在門邊很久很久,久到我成為一塊怪異醜陋的石頭時,門才被打開。有人走進來,扶起已石化的我,用很溫柔的手撫著我的臉:“姐,同我出去吧!幫我做一件事,我就讓你走!”
我已口不能言!就好像當初癱坐在房間裏一百年的蘇合一樣僵死。
他用黑帛蒙住了我的眼睛,把我抱了出去。抱到一個溫暖的地方,有熱氣拂麵!有人把我接了過去,解去我的衣衫後,把我放進暖洋洋的熱水中,給我清洗著汙穢的身體。
洗完後,又給我抹盡水珠,穿上幹爽的衣服抱到一張柔軟的床上躺著,眼前的黑帛始終沒有解開。
“姐,你現在的魔力雖然不多,但也夠用了!”尹淇的手撫著我的額頭,“招魂怕是沒問題的!”
“隻要你答應我,我立刻放你走!”他的手指輕捏著我的耳垂,柔聲道,“真好看,要是聽話更好看!呆會兒我給你穿個耳洞,戴上一隻碧玉墜,那一定光彩奪目!”
很快,耳垂便迎受了尖銳的痛意,一隻冰冰涼涼的略有份量的東西穿掛在我的耳垂上,尹淇的手指輕拔著,輕歎道:“真好看!”
“你餓吧?喝點粥吧!”他扶坐起我,讓我倚在軟軟的枕頭上。我聽到玉勺與碗輕碰的悅聲,還有他輕吹熱氣的呼聲,他把勺送到我的唇邊:“來!”
我沒動!
“來!”他用勺子抵了抵我的嘴唇,“聽話!”
我還是沒動!
他一把捏開了我的倆頰,把勺子裏的粥送進了我嘴裏,我就是不咽!
“不吃嗎?不吃怎麼有力氣走,或逃?”
我把嘴裏的粥咽了下去,他不再把粥吹溫,直接端起碗灌到了我的口中,我全吞了下去,一滴也不剩!
他把碗摔了!
他走後,我抬起手摘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帛,對看到的一切恍然了很長時間,才發現這房間是我原來的寢宮。
成方,你當初要是不強迫自己離開這裏多好?這裏的惡夢就不會發生了!
支撐著下床,跨出虛浮的一步後,一頭磕在書案上,歇了會,雙臂擎撐起自己繼續向房門走去,仿佛用了一天的時間走到了門前,打開門,扶著外麵的牆壁移走到外間,走到那間的榻前時,已渾身大汗。坐在榻前歇息了片刻,又繼續往外走,夜風濕冷,星光稀朗!
現在這裏的星光是誰啊?
“星……光!”我試著對星光低喚。
星光一動,卻無人降臨!
我現在這樣子,誰願來見我?
“子……夏!”
風影在燈光下一凝,一白衣少年立於我眼前:“姐,什麼都別問!好好歇著吧!”
“太…陽…”
“還活著吧!”
子夏給了我一個模糊的答案便與夜色相溶於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