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剛把凡尼帝國的圖紙鋪下，閔琨就站在殿門前道“早”，我抬頭笑道：“怎麼突然這樣拘謹？不認識了！”
    閔琨這才進來，我起身倒了一杯熱水給他邀他相坐，他捧著杯子眼神惶然不定：“我想問，你會不會丟下我和瑾震不管？”
    “不會！隻要你們信我！”
    “我信你！可，可要是造出你們神族的子孫，瑾震的子孫不是慢慢被取代了嗎？”
    我微微笑道：“閔琨，一個種族要能長遠地存在下去，這個種族必然是一個智慧強大的種族，不是一味地靠祖先的庇護存在！我們將來也會被更強大更聰明的神族給取代，這和人間的王朝更替不是一樣的嗎？可我們隻要有優秀的子孫替我們活下去，能把我們的思想一代代地傳下去，這有何不可？”
    “這，又何造船有什麼關係？”
    我歎了一口氣：“你不覺得昊天他們百來人的智慧抵得了千萬人的智慧嗎？這船當真就這樣好造的？要培養一個優秀的種族更需要時間的演練！你認為單從瑾氏子孫來說比得了蒼穹那裏萬萬人神的智慧嗎？”
    “不是有你嗎？”
    “閔琨，我的這一點能力早已捉襟見肘了！你讓瑾震放心，我們會給他一個交待的！我和昊天也曾有一個瑾氏王朝的約定，我會恪守承諾！我們天神絕不可能永無止境地護佑一個種族，要想存在下去隻有靠自己！他有什麼想不通的可以問典，問昊天也可問陸吾，甚至可問太陽！”
    閔琨目光明亮，將杯子擱下，起身：“明白！我這就去告訴他！”
    但願瑾震能明白過來！
    我也沒思路繼續再坐在這裏描圖了，把圖紙一收，走出偏殿正要關門，無垢突然出現在我的身邊：“去哪？給我瞧瞧！”
    無垢總是令我感動：“無垢，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精靈？”
    “我哪知道？”他徑直走進殿中，坐到我的書案後，翻動著我的那一摞書卷：“在哪？”
    我走來，從中抽出圖紙，鋪在案幾上，無垢睜大了眼睛：“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喜歡嗎？”
    “喜歡倒是喜歡！”無垢眼神複雜，“辛苦創起來後，我們還能活著？”
    我明白無垢的擔憂！
    我指著腦門：“我呢，前一段時間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到我們的混元山被人竅取了！你們的靈根不能再放在我這裏，得各自拿走了！”
    無垢驚道：“你和太陽呢？”
    “我們有主峰，有藍月，有天池，這就夠了！修行靠自己才是最好的！”
    “不不，這隻是夢！”
    “原來當成夢的，現在不是了！”我不由分說把無垢的火焰山催出推進了他的額間，“原來很多事情是有關聯的，我真的在處理後…”
    說到這裏，我戛然而止。
    無垢耳尖：“後什麼？”
    “後腦！”我摸著後腦，“腦袋裏麵放的東西太多，好像往後擠了，你瞧瞧，是不是突出來了？”
    無垢真的摸了摸我的後腦，驚呼：“真的！我們也沒有你這麼突啊！”
    “所以說，得拿走了！”
    “那我叫十三他們過來！”
    “行，別嚇著他們！要悄悄地來！”
    無垢壓低聲：“知道了！”
    無垢閃出殿，我坐等了半晌，十三一臉沉重地來了，我起身催出他的山頭推進他的額間，他忍不住淚水橫流：“是不是你？”
    “不是我！我是因為那個夢！”我解釋道。
    “那是誰啊？”十三哭問道。
    “哥哥，你別哭啊！你一哭別人要聽了真的以為是我了！我真的是那個夢，不信你問聿轍！”
    “做什麼夢了？”
    “什麼都沒了！被關在冥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剛才同無垢說到一點事觸動了我，我就把你們叫來了！”
    正說話間，龍七和六十九先後進殿，未等他們開口，我就先“噓”了一聲，催出他們的山頭推進他們的額間，低聲關照：“別說出去！不然鬧得人心惶惶的！”
    “真不是瞻馳的命啟？”龍七問道。
    “真不是！”我篤定。
    六十九大義凜然：“如果是的話把心給我，讓我吃點苦！”
    龍七低聲喝罵：“我看你一天不胡扯就難受！”
    “我就不能當混元山之主嗎？”
    龍七和十三一個推一個拉把他弄出了大殿，我在殿中感受著有些空白的頭顱，靜冥凝聚屬於自己的魔力……
    一睜開眼睛，視線與坐在對麵的離薑觸到了一起，對視片刻，離薑捏出幾根長長的白發丟在我的書案上，淡淡道：“姑姑，這幾天昊天身上總纏有這白發，被孩子看到可不好！”
    她一說完一欠身，出殿！
    這幾天我到底在做什麼？想把他推到天邊卻和他走得更近！該死！該死！
    我把這幾根白發拂到地上，站起身踩在腳下，我似乎聽到它們在哭泣，哭聲如絲纖細，我又俯身把它們撿起丟出外麵的秋風裏，讓它們隨風而去。
    在桃花山上迎風抱鋤坐了半日，也沒有丟下半顆桃仁。一張清秀嬌美的臉蛋出現在我的麵前：“姐，你沒事吧？”
    我猛然驚醒：“茜茜啊，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茜茜很奇怪，“當先生？”
    “嗯？你想當先生？”
    “我教孩子們醫理啊！是你教我的，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給孩子們了！”
    “對！對！”我拉她坐在我的身邊，“你怎麼不和你爹說？”
    “我爹說我是皮毛，不值得賣弄！”
    “別聽他的，隻管去！”
    我摸著她烏黑亮麗的發絲，讚道：“真好看！”
    “好看嗎？”茜茜也撫著我的銀發，“我倒覺得銀發好看！”
    “顯老！”
    “不是！是顯得眉眼清晰，有神！”
    我“哈哈”一笑：“多謝了！”
    “姐姐，你剛才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就是發呆！”我拿著鋤頭在地上隨意刨著，“茜茜，有中意的人了嗎？”
    茜茜的臉頰上飛上動人的桃花色，低頭不語！
    我心裏直歎氣：傻欽原又沒戲了。
    “茜茜，能告訴我嗎？姐姐給你牽線！”
    茜茜的頭垂得更低了，就是不說話！
    “姑娘，你不說，我就來猜了！”我把腦袋擱在她的削肩上，臉仰望著天空中隨風湧動的朵朵白雲，“凡尼沒娶親的也沒幾個！是瑾震嗎？”
    “不是！”
    “欽原？”
    “不是！”
    “太陽？”
    “姐，你怎麼猜到太陽身上去了？”
    “我家的太陽年齡雖說小了點，可有時我覺得他是個老頭！”
    茜茜笑得花枝亂顫，我也笑著：“要不是我家的蟲子？他可貼心呢！”
    “那我要等他多少年？他長大了肯定嫌我老！”茜茜露出潔白的貝齒，“這樣的好男人留給別的姑娘吧！”
    “那會是……蘇合？”
    茜茜又羞垂玉頸，我急勸道：“茜茜，你這個時候喜歡上他這可是件痛苦的事啊！”
    茜茜抬起臉，直率地注視著我：“我不是這個時候，是早就喜歡上他了！我家的芊芊，芃芃，芮芮，苧苧都喜歡他，這麼多年誰也沒變過！那件事，我們認為是你的錯！”
    在她清亮透徹的眼神下，我把目光投向前方的那座最高雄的山峰：“我是不會因貪欲貪權殺他的，不會殺同甘共苦的兄弟，更不會殺他的孩子！姑娘，你們別被蘇合的風采迷了！是非得要分清，無論這人表現得如何完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當初他的婚姻是我給的，這是我的錯，我也隻是錯在這點上！那個怪物如讓他殺所有的人，他也願意為他變成一具魔屍，這也是我的錯嗎？不男愛他如癡如狂，在這件事上就是對他失望了才嫁給憲的！”
    茜茜定了定神：“那他現在改了呀！”
    “姑娘，沒有那怪物他才這樣的！”我隨手抓了一塊土疙瘩往遠處丟去，“他陷進那怪物織的情網中不可自拔，包括我當初也被怪物所迷……姑娘，你沒有那怪物的邪魅，吸引不了他的，別喜歡他了！”
    “那你現在和他不是挺好的嗎？”
    “他是我哥，是蘇合，我心裏拋不掉的！”
    “我也拋不掉！”
    我摟著茜茜的肩膀以過來人之姿勸道：“姑娘，你知道被你所愛的人傷害，這心會有多疼？嘩啦啦撕一大口子……”
    這次輪到茜茜把腦袋擱在我的肩頭上，柔聲細語：“疼得有多厲害？”
    “我恨不能用牙把他咬碎生吃了他！”
    “那你要是真吃了他，你會變成什麼？”
    我很認真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妖魔！一個很孤獨很可怕的妖魔！”
    “那你會去哪？”
    這姑娘對沒發生的故事已被勾起了好奇心，她完全按著我的思路走問下去了。
    “把你們吃光了後，去宇宙深處孤獨地尋找我的夢！”
    “那你為什麼要吃我們？”
    我用很低沉很壓抑很澀緩的語調說：“因為你們怕我會把你們吃了，你們因懼生勇對我發起群攻，我看到了又白又嫩的茜茜，我手中的列缺便向她卷了過去……”
    茜茜被我嚇跑了！
    今天我好像犯了懶病，喜歡抱著鋤頭坐著發著呆！要是突然有人跟我說：“喂，你都坐在這裏千年了！滿山遍野全被你的頭發蓋住了，該挪挪地了！”
    這該多好！
    霓來到我的身邊，把熬的一碗濃濃的魚湯送到我的嘴邊：“還生氣哪？趁熱喝了！”
    我把臉別到一邊：“不喝！”
    “死丫頭，我打你打得不對嗎？”
    “就是不對！打過一巴掌就算了又打第二巴掌，還是當那麼多人的麵打，我又不是有意斬到虹的！明知我沒人心疼，就讓我沒臉嗎？”
    我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淒苦，想哭又覺得不能示弱，忽地起身走了，把霓留在了山風中。
    去紫陌塔頂層，太陽坐在那裏麵壁，我也坐著麵壁，對著層層疊起的紫石磚發呆。
    “媽媽，很閑嗎？”
    “就這段時間吧！”
    “想去哪？”
    “想回家！”
    “那好吧，就在家等我！”
    離開紫陌塔，去憲的酒樓找不男，把她的山頭還給了她，她開口想問，我對她擺擺手：“莫問！你們拿走，我才安心！那邊的兄弟……還有八十二他們的遺體也該迎回來葬在他們自己的山頭了，總放在非哥那裏也不是個事！”
    “要不，我明天陪你去？”
    “也行！咆哮走正好讓我有借口還兄弟們的山頭，隨便他們回不回混元山吧！”
    不男心下愀然，坐在那裏發著呆。
    “唉，別難過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
    不男哭了：“他們…就不…落葉歸根了嗎？”
    “別哭了！”我強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主峰，藍月，天池永遠在等著他們！我們明天不是去迎八十二他們了嗎？”
    “他們魂魄無依啊！”不男哭得更厲害了，“我一想到這個就難過的要死！”
    “放心，我如若不在有太陽把他們招回來！”
    不男嚎啕大哭：“你真的要死了？”
    “跟你解釋不清楚！我就是打一比方…”我被不男的哭聲擾的心煩氣躁，喝道，“別哭了！我不就是提案不通過，我帶著願意同我走的親人重創一個新世界嘛，到時候我心力交瘁又老了，不是由太陽替我招？這就是要死啊？”
    不男這才止了眼淚：“誰讓你不說原因的？”
    “我嫌煩嘛！”我拿起桌上的一酒壺，倒了一杯酒香四溢的酒，一飲而盡，腹懷立即醇厚溫暖，像極了他的懷抱……要死！要死！我怎麼又想到他了？
    把酒杯一推，影閃！
    站在凡尼的垠堙根處，拋出主峰，藍月，天池，太陽峰，還有一眾死去的兄弟空山頭。久久凝望著那輪清冷的藍月，對影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