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晚盯著天花板。
    這小說的背景是古代，古代沒有電燈，窗外也沒有絢爛的霓虹，隻有淒冷的一輪月。月光照進屋子，隻有黯淡的、迷蒙的、淺淺的一層，這層微弱的光芒照不亮內室，所以天花板完全是黑黑的一團。
    端木晚盯著那天花板看了很久。
    他不能動彈，移動不了眼珠，看不到窗外，但是他的耳朵卻能夠聽到來自窗外的聲音，所以他猜得到大概發生了什麼。
    “端木晚”死了，死在了外頭。
    可死的其實不是“端木晚”，因為他本人還好好地活在這裏，活著看著天花板。
    死掉的又的確是“端木晚”，因為窗外的那個人沒有易容，沒有偽裝聲音，他如假包換就是端木晚。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換體術”。薛小仙使用換體術，將自己的身體和端木晚的做了交換。死掉的那個人擁有端木晚的軀殼，可內裏的靈魂卻屬於薛小仙；而現在活著的這個人，它雖然有端木晚的靈魂，可軀殼卻是薛小仙的。
    端木晚本以為薛小仙和自己交換身體是為了害自己，為了和自己爭奪秋平月，可是薛小仙和他交換身體，卻是為了代替他死在來先文手上。他覺得自己似乎想錯了。他覺得自己被那本小說誤導了，因為現在發生的事，和小說裏一點也不一樣。
    ——“我聽說你們從來都不會殺帖子外的人，希望你信守諾言。”
    這句話就像一柄刀子，狠狠戳進了端木晚的心窩。
    雞鳴時，日光換過了月光，端木晚的身體也終於恢複了知覺，他跌跌撞撞爬起來出門去。
    清晨的陽光是紅色的，極暖，把半邊天烘成一塊烙鐵。端木晚出門時，隻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那日光灼得生痛，他看到“自己”倒在晨光裏，身周仿佛籠罩著一圈光暈。
    他衝過去，將那具身體抱起來，摸了摸對方脖頸，卻感覺不到跳動。
    他狠狠把那具身體抱在懷裏，如同瘋了一般大喊起來，原本被薛小仙調走的傭人們聽見這咆哮，連忙都從別的院子衝了過來。
    “去叫大夫！把最好的大夫給我帶來！”
    端木晚失控的聲音嚇壞了傭人們，他們不知道“盟主”為什麼會倒在“左護法”懷裏，隻能慌亂地依照吩咐去做事。
    整個煞血盟頃刻之間亂成一團。
    秋平月還跪坐在原地，姿勢和來先文離開時幾乎毫無變化。
    他已經聽見了混亂之聲，猜得到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大腦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悔意夾雜著對自己的恨意，逼得他不敢呼吸。
    為什麼？
    為什麼那一刻，自己竟然會希望端木晚去死？
    為什麼自己希望他去死，卻沒有親手殺他，而是去找別人來下手？
    為什麼自己會簽下那份寫著“不能反悔”的協約？
    為什麼此刻自己一動也不能動？
    秋平月發現，自己的身上似乎也有著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連自己都不了解自己，連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
    一些回憶湧過來，秋平月想：自己大概是要死了，而這就是臨死之前的走馬燈。
    來先文說得對，端木晚不可能會原諒自己。所以等到自己死後，也不必再去尋求他的原諒了，他隻希望自己的死能夠讓端木晚在黃泉路上走得快活一點。
    秋平月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因為他不得不站起來，他還必須像來先文說的那樣，把端木晚好好地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