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臉徹底陰沉下去，不再做聲也不動彈了。公子跡滿心歡喜地以為這家夥要妥協，沒想到少年卻用空餘的一隻手，把他整個人輕而易舉地提到半空中。
    公子跡難以置信地在半空中蹬著腿，這少年直立起來身量嬌小，恐怕剛及他的肩膀，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力氣？他看著少年托舉在他腰間的一隻手，還來不及開口求饒，就被怒氣衝衝的少年再次扔到了地上。
    “對素昧平生之人這般唐突無禮，我從未見過你這般無恥之徒！給我滾開！”
    公子跡被摔得全身如同散架了一般，這一個晚上他已經摔了三次，他從小嬌生慣養，這般摔打簡直是要了他的命。他氣喘籲籲地躺在地上，用無力的手臂緩緩支起身子。那西域少年已經罵夠了準備離開。公子跡盯著少年的背影，委屈的鼻子一陣發酸。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騰’地站起來朝少年跑去，並跳到了少年的背上，貼樹皮一般手腳並用地死貼著少年，怎麼甩都甩不開。
    “你要不要臉？下去！”
    “如果你是我這個將死之人，你還說得出這話嗎？臉算什麼？難道比活著更重要嗎？”
    在這蒼茫夜色中，漫天繁星下，風息沙落後，公子跡趴在少年的背上，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月的一幕幕。從被廢太子到眾叛親離，從趕出皇宮到流放都塔蘭，他自知難逃一死，心如死灰，從未流過一滴淚。而現下他抓著他的救命稻草，竟然委屈得哭出聲來：
    “我就是想活命而已，憑什麼說我不要臉？想活命有錯嗎？我是二十歲不是七十歲啊，父皇不要我母後不要我，連一個站在我這邊的人都沒有，我犯了多麼不可饒恕的罪要非死不可啊！”
    公子跡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到少年的脖根，低沉的嗚咽聲響在少年的耳畔。
    少年最見不得人哭，心頭一軟，撇撇嘴，反倒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把反手自己的右手遞到公子跡的臉前，手指抓過袖子湊近公子跡的眼睛：
    “那我話說重了，你擦擦吧，這風大，臉會壞的。”
    公子跡抽抽搭搭的，也一點不客氣，抓起少年的袖子就開始擤鼻涕。
    他整個人還掛在少年的背上，像個潑皮猴子一樣，就著這不舒服又詭異的姿勢，終於把憋了兩個月的委屈全哭了出來。
    說到底，他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年，錦衣玉食被寵的無法無天，就算再頑劣，又能釀成怎樣的禍患？就算再灑脫，又怎能舍得這還未綻放的大好年華？這皇家種種，風雲盡在有心人的掌握之中，又豈是他一介小小少年得以企及的？
    “我可以救你一命，但你要答應我三件事。”
    少年甩甩肩膀，公子跡忙不迭地從少年背上下來。少年回身麵朝公子跡，說：
    “一來，你的來曆我要弄清楚，我家不招待身份不清的人，所以你不得有所隱瞞；二來，你在都塔蘭的所見所聞都要保密，到死都不能透露半句；三來，你在我這裏得了水和幹糧就趁早離開，自尋前路去！這三件事你若能答應便跟我走，若應不得就在這裏等死好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一天是一天。
    公子跡滿腦子都是如何活命，如何抓住都塔蘭裏除了他以外唯一的活人，都沒有仔細去聽少年的話，便抬起右手直指夜空，毫不猶豫地點頭應道：
    “我答應，我發誓！”
    少年點點頭，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狼牙，對著狼牙上的缺口吹出一陣短促的哨聲。
    不一會兒，一匹駿馬便從西南處奔騰而來，乖乖地停在少年的身邊。少年縱身上馬，對公子跡伸出手：
    “你叫什麼名字？”
    公子跡握住少年的手，被少年拉到馬背上。他坐在少年身後，雙手扶住少年的腰，盯著少年的側臉說：
    “我名為南跡，人們都叫我公子跡。那你呢？你叫什麼？”
    少年在這時猛地駕起馬，強烈的顛簸讓公子跡猝不及防地撞到少年的背上。而少年回頭對公子跡笑道：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