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儲之禍 第一章 乾安之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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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萬物皆有靈犀,以天為序,以地為本。
然而靈犀即通,則生野望,但凡有欲望,必定惹廝殺。
大河流域的遼金古國自建朝以來易主更替,到如今的上祖皇帝掌權已是第十六代。所謂物極必反,遼金國盛世百年、稱霸中原。而今上祖年逾花甲,胸中丘壑甚衰、臥病不起,以致國興漸微,朝中群臣無首,四分五裂;加之西域遊牧蠻夷勢力崛起、虎視眈眈,遼金國可謂內憂外患,前路堪難。
“今上祖重病臥床,將一切國事交由太子公子跡,朝野上下聽之信之,數百高官無不盡心輔佐。然而公子跡昏庸無道,剛愎自用,使我朝與西域各國反目成仇,釀成國之大患。”
紅牆黃瓦的宮殿內浩然開闊,六柱立於大堂且鎏龍環繞之上,墨黑的理石回光剔透,皇位臥於高起登台處,而龍椅中空無一人。反觀龍椅旁的漆金小座上,端坐著一位衣飾華麗的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貌若及冠之年,身著四爪龍紋圖騰的銀白底色、杏黃紋線的華服,黑發束冠;麵色如凝脂白玉般通透嬌嫩,濃墨雙眉在雙目上方橫起,如俏劍般亙於額上;鼻梁直挺如山脈,雙目如鳳、眼角上挑,直點秋波風流。本生的這般養尊處優的刁鑽嘴臉,偏偏毫不掩飾眉眼中的盛氣淩人與狂傲不羈,整個人透著尖刻與傲慢,從骨子裏生出一股邪氣。
男子坐在太子之位上,座下群臣叩首,朝下無不俯首稱臣,他在這大殿數百人之中,無疑是最富有權力、最至高無上的。
但距他僅僅一步之遙的當朝宰相——厲星,卻僅用寥寥數語便定下了他的大罪。
那厲星的樣貌左不過二十又四,但飽經風霜的眉眼之間布滿了遮掩不住的千機,雖看上去年輕鮮活,卻沉著冷酷得令人不住寒噤。
厲星揮舞著袖子,轉瞬指向公子跡:
“太子公子跡令我遼金於蒙薩蠻夷處蒙羞,損失慘重,今臣厲星承上祖之禦命,削去公子跡的太子尊榮,流放都塔蘭,死生於此,畫地為牢,永世不得回京!”
公子跡呆坐在他的漆金小坐上,還沒有從厲星的言語中回過神,數百侍衛們便從大殿外魚貫而入,向他徑直而來。他的手在寬大的華服袖口裏緊握成拳,在侍衛還未走到他麵前時,他皺緊雙眉,率先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下黑珍珠般剔透的理石台階。
他的身量與厲星相當,都是堂堂八尺男兒。但相較身上氣宇,他更加多了些紈絝。這股紈絝囂張而無禮,與這威嚴滿堂的大殿格格不入,更與厲星的滿身凜然冷酷大相徑庭。他們二人站在一起,仿佛世上憑空生出兩個人間。
“狗奴才,你終於得意了。”
公子跡的太子冠帽被宮人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麵取下,一縷破發狼狽地落在額前,腳鐐枷鎖被侍衛套上。公子跡感受著四肢的冰涼之感,回頭對高堂上的厲星罵道:
“你會不得好死!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該閹了你做宦官!你現在是奴才,一輩子就隻配做奴才!”
厲星卻根本懶得看公子跡一眼,他的手邊還有堆疊成山的卷宗和奏折需要與眾大臣商議。他向侍衛揮了揮手,不去理會這個素來頑劣不堪、出言不遜的廢太子。
公子跡如同一隻毫無利用價值的家禽,被拖出大殿,直到所有宮殿群落消失在眼前,才停止了痛罵和叫囂。
乾安皇宮的宮殿群落乃是萬重高樓平地而起,皇帝麵見眾臣的長明殿足有九層,層層碉樓玉砌、金碧輝煌。其他的宮殿雖按位份尊卑有高低不齊,但座座宮殿也都猶如仙境玄宮般雅致輝煌,尊貴不凡。
然而曾經唾手可得的種種,都在漸漸離公子跡遠去。
他被拖到皇宮正門,流放罪人用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公子跡輕笑著,沒想到竟在今日落入那奸臣厲星的手中。馬車都備好了,如此看來,那賊子早就處心積慮多時了。
一個由四品吏史爬上宰相之位的狗奴才削了他的太子之位,讓他怎麼甘心?
“本麗貴妃!本麗貴妃!萬萬使不得啊,公子跡已經被廢了,您不能再與他見麵了,這是要殺頭的啊!”
有奴才的叫喊越來越近,公子跡向皇宮門內望去,隻見一年逾四十仍風韻猶存的女人神色匆匆而來。這女人頭戴珍珠鑲嵌的黃金頭冠,身著暗紅金曉的錦繡大襟華服,提著裙擺就奔到公子跡的麵前。她眼眶微紅,嘴唇顫抖。
“母後……”
公子跡到了此時才算滿腹委屈湧上心頭,他抓住本麗貴妃的手,哽咽著:
“母後你要救我……”
本麗貴妃大睜著眼睛,目光中有不屬於女人的剛強。她的神情軟下去,卻又硬著心腸說:
“這是你父皇的旨意,沒有人膽敢違抗。從今以後,你這戴罪之身與本宮再無瓜葛,母子情分於今日了斷,你就此珍重。”
“母後……”
公子跡呆傻地站著,低聲喃喃。
他心中的火種漸漸熄滅,連一丁點的灰燼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