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城好奇著小心拽了一下，聽到書架後傳來吱嘎一聲輕響，書房的斜牆猛然拉開了一線暗門，隱隱透出亮光，鍾城走過去往裏麵瞥，裏麵是個暗房，牆邊放著陳列古董的木架，他一側身就擠了進去。
    房間像是個收藏室，掛滿了古老的木卷和壁畫，有個捧著火燭的侍女形狀的宮燈跪坐在房間正中，鍾城左看右看，都是些蒙了灰的老東西，他沒啥興趣剛想出去，卻一眼被牆邊映照的掛軸抓住了視線。
    那是一副巨型的掛軸畫，筆觸狂放，依稀可見在雲霧中的城郭熊熊燃燒，一個高大得震懾眾人的漆黑背影佇立在火海中，一手執著猶如虎牙的猙獰長劍，那個男人側目回視，猩紅雙眼咄咄逼人，戰甲上掛滿鮮血，鴉黑色軍麾在火光滔天中飛舞，發間長角猙獰畢露，儼然一方魔族霸者之態。
    下方書了幾方剛硬遒勁的大字，鍾城湊近看了看，乃是「率千軍，統萬城，焚明征天」。
    “這副畫是當年有名的六界畫師羅因心血之作，畫的是焚明帝第三次率軍征討天界的場景。”
    一個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嚇得鍾城一哆嗦，一回頭卻是掌著燈的阿墨，他以為對方肯定要斥責自己亂跑，但是阿墨卻隻是很平靜對他笑了笑。
    “這是侯爺的收藏？”鍾城揣著袖子，他平常喜歡揣牛仔褲的兜，但是這裏的衣服沒口袋，他就隻好揣著袖子：“老人家喜歡收藏古董哈。”
    “嗯。”阿墨點了一下頭，忽然問：“侯爺不讓你跟陽戎離開，把你關在這個腐朽的行宮裏，你恨侯爺嗎？”
    鍾城一愣，有些失語，撓了一下頭發說：“也不是那樣……”
    “別恨侯爺，他有自己的考量。”阿墨把一件厚重的鬥篷披在他身上：“我知道你們人類，看的總是皮囊，知人知麵不知心，總是被眼睛蒙蔽。”
    “你的意思……是？”鍾城被他說得有點蹊蹺。
    “陽戎大人雖然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可是尚且年輕，少年心氣，總歸會喜新厭舊，您跟了他，等新鮮勁過了，您是人類，一旦他不再照料您，在魔界您活不下去。”
    “……咳，我又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我可沒想著要他照顧我。”鍾城甩甩手。
    “侯爺做事有他的考量，風屏公子。”阿墨淡淡回他：“夜深了，您的屋子晚上冷，侯爺的房間底下有火窖，暖和，他讓我們在房間裏給您加了張床。”
    “我要跟他睡一個房間麼？”鍾城有點不太爽，他亦步亦趨跟著阿墨往回走：“真別說，他身上那味兒……”
    他一下就自覺自己失語了，因為他發現阿墨的眼神一下變了，定定盯著他，鍾城真恨自己這個啥都坦率往外說的脾氣，他連忙搖頭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侯爺身上有什麼味道？”阿墨停住腳步，追問他。
    “我……真不是那個意思……”鍾城有點慌，他還記得自己身份其實卑微，在魔界這種地方，一個普通人類真不夠看的。
    “你坦率直說。”阿墨定定的盯著他：“我不會跟其他人說。”
    “我也不好講，你們真的都聞不到嗎？有點腐爛的味兒，夾著點血腥氣的感覺，反正不好聞。”鍾城磨磨唧唧說。
    阿墨愣愣看著他半刻，但卻什麼都沒說，給他引到走廊盡頭蒼屠侯的臥房門口，低聲說：“我給您在床邊點些熏香，老爺畢竟年紀大了……還請您多多包涵。”
    “沒事沒事，侯爺對我挺好的。”鍾城摸摸後腦勺：“比住在魔尊那裏好多了，每天吃得好睡的好，就打掃打掃書房而已……”想起之前蒼屠侯對他做的事兒，他有點膈應，但沒說出來。
    那天晚上，鍾城躺在新床上，屏風後大概幾步路就是蒼屠侯偌大的臥床，房間裏非常暖和，可能是因為地底挖了火窖，鍾城從來沒睡得這麼好過，半夜裏他被蒼屠侯的咳嗽聲驚醒了，迷迷瞪瞪就下去給對方倒茶。
    “侯爺，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泡麵……不對不對，我給你廚房弄點粥吧。”
    他給蒼屠侯拍背，給對方遞了熱茶，魔界的茶葉也是從人界掠奪來的，這裏的茶葉泡出來很苦，鍾城特地放少了點茶葉。
    “泡麵？那是何物。”
    “哎呀，您怎麼這種時候特別清醒呢？我老家的一種食物。”鍾城打著哈欠給他順背：“快喝茶，侯爺，喝完躺下睡吧。”
    阿墨之前跟他說過的話，就是讓他不要記恨蒼屠侯，鍾城思來想去，也覺得自己沒辦法太記恨這個老爺子，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也沒有兒女，對自己也算挺好的，他心大，把之前那件不愉快的事往心底壓著，不去想了。
    蒼屠侯咳了半天，終於睡下了，直到淩晨時分，他再在迷離之際醒來，手腕碰到了一方陌生的衣袖。
    他看見鍾城伏在自己榻邊，坐在踏腳凳上呼呼睡著了，手還擱在他的被褥旁邊，黑發散亂睡得很香很心大，發出輕微的鼾聲。
    不管怎麼說也讓他覺得蹊蹺。平常在人界長大的人類來魔界，大部分就像是驚弓之鳥，戰戰兢兢的，這個年輕人卻不一樣，鍾城一開始確實緊張，後來卻一點也不怕他，在行宮裏過得很自如。
    這個人類……蒼屠侯眉關微微皺緊，盯向呼呼大睡的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