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昭國 一二〇、故人之子(一)【求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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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勾陳喂的果子總是特別好吃的,哪怕是同一串上摘下的葡萄,尚善也覺得葉勾陳送到他嘴裏的那顆要比自己選中的好吃。尚善好奇地問葉勾陳這是為什麼,葉勾陳點點尚善的鼻尖,笑而不答。
這時候,穆瑛在外麵敲門,說是隔壁的平安王找尚善。雖然是鄰居,兩家卻是從來不走動的。平安王來的突兀。葉勾陳不由皺了皺眉頭。如今尚善狀元及第,難不成是來說媒的?
尚善見葉勾陳皺了眉頭,立刻對穆瑛說:“穆瑛姐姐,我不認識他,你讓他回去好了。”
“平安王說,是來見故人之子的。”
尚善一下挺直了身子。他曾經設想過自己狀元及第,跨馬遊街的時候,有認識自己或者認識爹娘的人認出自己,然後帶著自己去找爹娘的事情。沒想到,還真的成了事實。
“我去見他。”尚善從葉勾陳身上下來,抬腿就要走。
“慢著點。”葉勾陳抓住尚善,“收拾仔細了。”
尚善低頭看看,剛才在葉勾陳懷裏蹭來蹭去,衣服早就七歪八扭了,淺色的衣服上還沾了些果漬。尚善撓撓頭,嘿嘿笑笑,貼了張除塵符,衣服立刻就幹淨了。
葉勾陳看著他搖搖頭,“就這麼急著去見他?”他的手指在尚善額頭點了一下。尚善的身體快速長成二十來歲的模樣。
“啊!我都忘了這事。果然沒有葉先生就是不行。”尚善抬頭親了下葉勾陳的嘴角,不等葉勾陳反應過來,一轉身就跑得沒影了。
葉勾陳無奈地搖搖頭,說什麼沒有自己就不行,這會兒連個背影都沒留給自己。葉勾陳不急不緩地跨出院子,一個縮地成寸,隻一步就到了前廳。
穆瑛嘴角抽搐,她收回剛才的話,什麼尚善活潑,葉勾陳穩重,她隻想對著葉勾陳大喊:“葉長老,縮地成寸這種高深的法術不是讓你用在這種時候的。”
穆瑛心裏的咆哮尚善聽不見,所以當他到了前廳,看見葉勾陳已經在和平安王喝茶的時候,先是奇怪了一下葉勾陳怎麼會在這裏,又嘟起嘴,對葉勾陳沒有帶著他一起過來表示了不滿。
他蹭到葉勾陳跟前,委屈地叫了聲:“葉先生。”
葉勾陳淡淡一笑,“你跑得太快,我都叫不住你。”
聽葉勾陳這麼一說,尚善反倒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鼓起了腮幫子,兩手的食指不自覺地戳來戳去。
葉勾陳把尚善拉近自己,“平安王,這就是尚善。聽說你來了,就急著跑來了。失禮的地方還望海涵。”
尚善出現之後,平安王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尚善。看得越多,越覺得尚善就是他要找的人。尤其是他鼓起腮幫子整個臉胖了些的時候,和畫像上的人簡直一模一樣。而戳手指的習慣,也如同他父親所描述的一樣。
尚善被平安王看得不自在,上前一步,行了禮,“小尚見過平安王。”
平安王這才回過神,幹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狀元郎果然一表人才。”
“王爺來,難道隻是為了誇獎小尚的?”尚善朝著平安王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平安王臉色一滯,“狀元郎像極了我的一位故人。冒昧前來是想求證一下。”平安王並沒有以“本王”稱呼自己,而是用了“我”,也算是擺足誠意。
“你知道我……”尚善見平安王可能知道他的來曆,一時有些忘乎所以。
“不知王爺要問些什麼?”葉勾陳插了話,阻斷了尚善的話頭。
“不知狀元郎家鄉何處,高堂可在?”
尚善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他若知道這些,早就派人回去報喜了,還會在聽到平安王有可能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的時候這麼興奮嗎。
“小尚與家人走失時,年齡尚小,家在何處已經記不得了,隻知道是昭國北方,冬日積雪不化。”葉勾陳感受到尚善失落的心情,把人拉到自己腿上,順手塞了塊點心。
尚善這會兒並不是十來歲的模樣,葉勾陳做的自然,平安王看得卻不由皺眉,畢竟在他眼裏,尚善已經是個弱冠的成年人了。
“那父母呢?這總不會忘記的。”勉強忽略了麵前兩人的互動,平安王又追問了一句。
葉勾陳遞了茶給尚善,不給尚善開口的機會。他對平安王笑笑,“小尚離家已經許多年,又怎能知道父母是否安好。”
平安王忍不住皺眉,葉勾陳把尚善護得太好,給出的答案滴水不漏。他本想著先談一些口風,有了眉目,再看接下來如何做。現在看來,這算盤是打不成了。
“王爺,恕我直言,王爺既然懷疑小尚是故人之後,那必定是有所依仗的。不如王爺說說為何這般猜測。”
平安王垂眸想了想,亮出底牌,有被冒認的可能。可眼前的人有必要冒認嗎?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是眼前這位葉先生想要圖謀的。猶豫再三,平安王還是開了口,“我父親曾經得恩公相助,才得了活命的機會。自我記事起,父親便告訴我要報答恩公。父親擅丹青,畫有恩公的畫像,與狀元郎十分相似。父親有幸見過恩公的公子,也陪伴公子一些時日,對公子的一些小習慣有些了解。狀元郎偏生就有這習慣。隻是……”隻是年齡對不上號,這個平安王卻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了。
葉勾陳注視著平安王。平安王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眼神也迷離起來,額頭沁出汗珠,雙手握拳,指關節處都已經發白。尚善自然看出平安王中了葉勾陳的法術,隻是不知道中的是什麼法術。且看平安王的樣子,應該是及其痛苦的。尚善不敢出聲打擾葉勾陳,隻安靜地等著。
“他無妨,莫要擔心了。”葉勾陳看向一臉擔心的尚善,揉揉他的頭發,讓他放心。
平安王緩過勁來,看看葉勾陳和尚善,站起來,向二人一抱拳,“今日打擾了。隻望今日所說能夠讓狀元郎想起些什麼。若真是恩公的後人,還望告知在下。也好讓在下了了父親的願望。”
尚善眨眨眼,平安王這是怎麼了?似乎對於剛才的事情毫不知情。他忍不住看向葉勾陳,期望能夠從葉勾陳這裏得到答案。
“我們也要謝謝王爺坦言相告。若是能夠確定小尚就是你要找的人,必定如實告知。”
話盡於此,平安王告辭了。
尚善膩膩地叫了聲“葉先生”。
葉勾陳笑起來,輕點尚善的鼻尖,“事情我都知道了,這就告訴你。”
葉勾陳在尚善的眉心點了點,平安王的記憶瞬間湧進尚善的腦海中。尚善略有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葉勾陳趕緊放慢了記憶湧入的速度。尚善的臉色才緩和過來。
平安王的記憶中並沒有尚善爹娘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是平安王聽他父親敘述的。在敘述中,尚善的爹爹被無限美化,似乎世上所有的真善美都被他的爹爹占全了。他救了平安王的父親,治好了他的傷,幫他找到家人,給予川資路費,讓他能安然回到家裏。尚善的爹爹甚至在知道平安王的父親所麵臨的困難的時候,還慷慨解囊,並且介紹了人脈。正是因為這些切實的幫助,才使得平安王家裏有了轉機。
多年之後,平安王回去找過父親口中的尚大善人,在城門口,他感概地看過一眼城門,城門上寫著“祁連縣”。平安王以為進了祁連縣,就能輕易找到尚大善人。可他聽到的是尚大善人夫妻死亡的消息。而尚家的所有產業都由尚大善人的弟弟繼承了。說起這個,城裏人都不由感歎,尚大善人一生行善,可憐連個後人都沒有留下。平安王很奇怪,他的父親明明告訴過他,尚大善人是有後人的。
平安王多方打聽,始終沒有尚大善人後人的消息。他還有公務在身,不得不罷手。再後來,他連年征戰在外,再也沒法親自來查這些。但每年,他還是會派人去祁連縣打聽,每次都是毫無進展。
“葉先生……”尚善兩眼濕潤,平安王的記憶似乎開啟了尚善心底的某個悲傷。
葉勾陳在複製平安王的記憶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其中的內容。他毫無保留地給尚善看,是因為他覺得尚善需要了解這些。祁連縣是尚善出生的地方,可是沒有人知道尚善的存在,就如同尚善除了他家的院子對外界毫不了解一樣。而尚善父母的死亡,也通過這樣的方式告知了尚善。
尚善的悲傷,葉勾陳看得清楚。隻是令他奇怪的是,尚善的悲傷並非源自他父母的死亡和他本身的不為人知。葉勾陳的眼神變得深邃,這幼崽總會帶給他意外。
“不要傷心了。瓊林宴之後,我們就回去看看。”葉勾陳把尚善圈在懷裏,輕輕拍著尚善的背,“回去問問,要知道真相並不難。”
半晌,尚善才點頭,“爹爹和娘親真的隻是睡著了,他們為什麼都不相信。鄰居是這樣,二叔也是這樣。等我叫醒爹娘,他們就知道他們都錯了。”
葉勾陳手微微一頓,很快就恢複如常,“如今知道你家鄉在何處了,自然能讓他們知道他們都錯了。”葉勾陳不能打破天道法則,讓人起死回生,但是要讓尚善的爹娘“醒”過來,還是有許多方法的。他不願懷裏的幼崽再次流露出這樣的神情,明明自認識這幼崽開始,他就是快樂天真的。而且葉勾陳也需要“叫醒”尚善的父母,問清一些事情。
尚善輕輕推了推葉勾陳,從葉勾陳的懷裏出來。他平視這葉勾陳,“等這具身體弱冠的時候,葉先生給小尚取個字可好?”
葉勾陳彎起嘴角,溫和地答應,“莫忘了你是個修士。等你築基,我自會給你取個字的。”
尚善臉色微紅,撲在葉勾陳懷裏,蹭了又蹭。他就知道,他的葉先生一定會答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