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丘朝著國主微一點頭，算是行禮。他拿出一塊白布，抖開了，鬆開雙手，白布就懸停在孟天丘的腰側，十分平整，就好像白布之下有張書桌似得。
    延壽殿裏傳出幾聲好奇的唏噓聲。國師是仙人，法術恒通，這些說法三歲孩童都知道，但曆朝曆代，從來沒有人見過國師施法。孟天丘這次還真叫這些人開了眼。
    孟天丘並不在意延壽殿中各種感歎聲，手捏法訣朝著白布指去。白布緩緩豎起，朝著國主鋪開。孟天丘在白布之後，用一隻並沒有墨的筆虛虛地在白布上作畫。孟天丘是在白布之後作畫，畫卻是出現在前麵的。
    一棟小屋，又一棟小屋，連成一片，形成街道。街道與街道縱橫交錯，一座城市躍然紙上。包子鋪的蒸屜上飄著白煙；鐵匠鋪裏傳出“叮叮當當”的聲響；酒樓裏人聲嘈雜；布莊的院子裏掛著各色布匹；私塾裏有朗朗讀書聲；酒肆前排著長長的隊伍，各種小販的吆喝聲，買賣聲交織在一起，城市的繁華躍然紙上。
    “這，這是春城。”不知誰忍不住叫出聲來。
    他這一起頭，各種符合聲就沒有停過。國主很少出皇城，但自己的城市還是認識的。早在白布上的城市布局完成的時候，國主就認出了這是他所在的城市。自己管轄的地方，繁華如斯，哪個統治者會不開心。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白布沿著墨跡的輪廓突出，白布上的景致從平麵變成立體，話中的人物也動了起來。延壽殿中儼然多了一處春城的縮影。
    某個院子裏傳來嬰兒的啼哭聲，眾人把目光落在那個院子裏。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出生了，全家都因為他的到來，而喜慶起來。孩子在家人的關愛下長大，考取了秀才、舉人，三元及第，娶了自幼要好的青梅竹馬。
    他入了翰林，進了上書房，位極人臣。妻子為他生下一子一女，子女都如他一般聰明懂事。許多年之後，孩子已經是耄耋老人，和妻子一起在樹下看夕陽，身邊跑著的孩子是他的孩子的孩子。
    奇幻的動畫戛然而止，隻留一片夕陽的餘輝散在老人身上。夕陽漸漸散去，化作“國泰民安”四個字。
    “好！”國主再次喝彩。孟天丘給他展示的正是“國泰民安”四個字。那小小的孩童占齊了“福祿壽”，可謂享盡齊人之福，這一切確實建立在國泰民安的基礎上的。若昭國能人人如此，又何愁國泰民安，又何愁不會千載傳承。
    “賞。”
    孟天丘微微欠身，退回坐席。當然，他是坐到了葉勾陳原來做的地方。左越給了孟天丘一個讚賞的眼神。以孟天丘築基初期的修為，做出這樣的幻術已經十分出色了。穆瑛心裏也暗暗佩服孟天丘，在混元殿的時候，和孟天丘的那些不開心，早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了。
    尚善握著葉勾陳的手，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葉勾陳知道孟天丘化出的孩子勾起了尚善的心事。“我會陪你去找你的爹娘的。”他低頭小聲對尚善說。
    聽到葉勾陳的承諾，尚善抬起頭，給了葉勾陳一個明媚的笑臉。“等我考上了狀元，爹爹和娘親一定會為我驕傲的。到時候，我帶葉先生回家看爹爹和娘親。”
    “嗯。那我等著。”若說之前陪著尚善找爹娘的話，隻是葉勾陳安慰尚善的話，麵對此時的尚善，葉勾陳倒是覺得尚善的爹娘也許並非像他們想的那樣。
    尚善用力點頭，這個和葉勾陳做的約定他一定會好好遵守的。爹娘看到這麼好的葉先生一定會高興的。帶著葉先生回去的時候，還要給爹娘帶些好東西。尚善想著回家之後的事情，嘴角忍不住上揚。
    “尚善，你想到什麼好事情，笑得這麼開心。”十二王爺看著尚善的笑臉，簡直移不開眼睛。
    “我隻是在想我中了狀元之後，我爹娘會如何開心。”
    “哦。那你家在什麼地方？我能和你一起回去嗎？”
    尚善被十二王爺問得說不出話，他隻知道自己是昭國人，卻不知道家鄉具體在什麼地方。尚善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
    一隻大手落在尚善的頭上，溫柔地揉了揉。尚善整個人被葉勾陳摟進懷裏，“無妨。你考中狀元，跨馬遊街的時候，就是天下無人不知之人了。你爹娘自然會知道。再不濟，也能通過宗牒找到的。”
    尚善點點頭。
    尚善落寞的神色以及葉勾陳安慰他的舉動都沒有逃過國主的眼睛，他打發身邊的太監過來打聽，葉勾陳隻推說尚善年幼，體力有些不支，有些困了。十二王爺雖然知道這不是全部事實，卻也沒有揭穿。他知道尚善和葉勾陳好，相信葉勾陳是不會做對尚善不好的事情的。太監回了話。國主和太監耳語了幾句。太監就匆匆往後麵去了。
    “時辰不早，諸位隨朕去觀看今年的辭歲煙火。”國主起身說道。
    這辭歲煙火是昭國一直保留著的風俗，春城附近的村莊也能看見，頗有點君民同樂的意思。
    在國主的帶領之下，眾人來到朱雀台。這裏是皇城最高的地方，觀看煙火最佳的位置。國主入座之後，眾人依次坐下。尚善被葉勾陳抱著，大腦袋不停地蹭著葉勾陳的臉，又將自己的臉整個埋在葉勾陳的頸窩出，貪婪地聞著熟悉的味道，神色中還是帶著點落寞。
    “嘭！”驚天的響聲劃破夜空，一道耀眼的藍色光芒急速地躥上天空，在天空中炸開，藍色、綠色、紅色、黃色的花朵相繼出現，照亮了夜空。
    尚善被響聲吸引，抬頭看見空中的煙火，眼神漸漸空泛，他想起小時候他也和爹娘一起看過煙花，於是，更加思念爹娘。
    尚善的家鄉不若春城四季如春，新年的時候通常都會下雪。尚善的爹爹會在家門口放煙火和爆竹，尚善的娘親會帶著尚善在家裏的涼亭上觀看。娘親會從背後捂住尚善的耳朵。
    周圍的鄰居總會圍在尚善家門口，一起看煙火。鄰居們總是笑著和尚善的爹爹打招呼，他們叫尚善的爹爹“尚大善人”，會問候尚善的娘親。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愉悅的笑容，說話的時候很大聲，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表達他們心裏的快樂。
    除夕過後，尚善家門口白色的雪地上總會留下厚厚一層紅色。
    “又想你爹娘了？”
    尚善看見葉勾陳關心的眼神，想起娘親也總是這樣溫柔地和自己說話，爹爹雖然不會像娘親那樣把對自己的愛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尚善卻是知道爹爹對自己的愛一點不比娘親少。而葉勾陳對自己關愛也是毫無保留的。
    “小尚有葉先生了。”尚善把小臉貼緊葉勾陳的臉龐，蹭了兩下，糯糯地回答。
    葉勾陳臉上笑意濃厚，“嗯。葉先生有小尚陪著就好。”
    煙火表演就在兩人旁若無人的膩歪之中結束了。國主說自己累了，率先離席。之後葉勾陳就帶著尚善告辭了。穆瑛還沒有玩夠，拉著孟天丘和左越繼續留在辭歲宴。孟天丘不耐煩和群臣寒暄，幹脆挨著國師站好。這樣一來就算是有人要來和孟天丘說話，也得先和國師搭茬。
    葉勾陳帶著尚善上了馬車，掏出傀儡管家給他的紅包，“這是習俗，你收下。睡覺的時候放到枕頭底下。”
    “嗯。”尚善開心地收下，又偷偷看葉勾陳一眼，然後才笑著說，“這個以前都是爹娘給我的。”
    “喜歡？”
    尚善點點頭。
    “以後每年都會給你的。”
    尚善把紅包收起來的時候，嘟了嘟小嘴。這動作很小，也很快就收斂了，卻還是被葉勾陳看見了。
    “那裏不妥？”
    尚善搖搖頭，在葉勾陳臉上吧唧一下，“小尚很開心。”
    ******
    辭歲宴之後，大家都知道了尚善是下任國師的弟弟，深得國主、皇後和十二王爺的喜愛。一下子，尚善成了炙手可熱的人，在太學裏，想要和他交好的大有人在，隻是礙於十二王爺護犢子吃獨食的表現，不能太過明目張膽。
    正月十五，國師在觀星台傳位給孟天丘。按規矩，傳位的時候不能有旁人在。而這次，尚善居然以授印童子的身份全程參與了傳位儀式。消息一傳出，對於尚善的身份就有了諸多傳言。大部分人都相信尚善仙童轉世，授命於天，要和新國師一起福佑昭國。沒看見尚善長得白白胖胖的，雙眼清澈，人又聰明，太學的課業都是一聽就懂的，能文善武。不是仙童哪兒能這麼出色。
    傳言越來越多，越來越廣，也越來越誇張。這使得尚善在太學裏更加的受歡迎，大家都極力邀請尚善去家裏坐坐，仿佛隻要請得到尚善，家裏就能平安福壽。十二王爺也幾次邀請尚善。尚善不可能推了所有的邀請，也去了幾家。每次尚善不耐煩的時候，葉勾陳就會及時出現，把尚善接回去。
    

    作者閑話：

    謝謝閑聼花落。最近就上大章衝一下吧。【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