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擔心，天李村長也說了，鄧奶奶的情況暫時穩定了。”蔣梟開著車，後視鏡的洛為卿西裝革履，器宇軒昂，不規律敲動的手指卻泄露了他的心情。
    “我是擔心這件案子。”
    蔣梟疑惑，“有什麼擔心的？”
    洛為卿望著窗外，勾出棱角分明的下顎線。“我怕村民們同意和解。”
    “怎麼可能？鄧奶奶的是根本就是催化劑，村民們不直接打上門都算不錯了。”
    “但願是這樣。”
    此時鄧奶奶由於虛弱處在昏迷中，有三五個陪伴的人，洛為卿看了一圈，問道。“鄧奶奶的家人呢？”
    村長回答。“他家兒子和兒媳婦在深圳打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過也沒事，我們幾個再加上看護也夠了。”
    蔣梟把水果放下，眼睛帶著深深的疑問。洛為卿了解他的意思，“工廠那邊的人來過了？”
    此話一出，村民臉上憂慮的神情逐漸僵硬，不自然的點了點頭。“昨兒晚上就來了，交了住院費，還給轉到高級病房。”
    洛為卿沒在說什麼，和醫生溝通了病情之後就告辭了。
    洛為卿除了蓮花村的案子，還有一些蔣正業公司的案子，不過大公司都有自己的律師團隊。像他這樣散養的有時會處理一些小案子。至於蓮花村那邊的動向，洛為卿倒是沒再追問過。
    這天洛為卿接到了工廠的電話，要他在蓮花村見一麵。
    他拿起衣服，叫上一直在玩遊戲的蔣梟就走。
    路上蔣梟問。“他們怎麼會突然主動要求見麵？”
    “隻怕來者不善。”
    …………
    去往連話村的路不算太遠，但奇怪的事路上特別堵，洛為卿這沉穩的性子都磨出了幾分火氣。到了蓮花村的時候已經耽誤了整整一個小時。
    於姣看著火急火燎的洛為卿嘴角的弧度稍微加大，但整張臉的線條卻沒有變的溫柔。
    “洛律師你可遲到了。”
    洛為卿看著於姣成竹在胸的微笑心裏卻直打鼓。“路上堵車，實在抱歉。有什麼要說的，現在說吧。”
    於姣卻整理著公文包站起來，“要說的都可各位叔叔阿姨說過了，我還有點事，先告辭。”
    聽到這話，洛為卿反倒輕鬆起來。
    “村長，有什麼就說吧。”
    蓮花村並不大，但這些老人加起來也有四五十人。他們黑壓壓的站著，顯得卑微拘謹。仿佛歲月和病痛帶走的不止是強壯的體魄還有堂堂正正的傲骨。
    洛為卿洗耳恭聽著，卻沒有一個人說話。就是想老師問出問題沒有人舉手回答的情景。一時間，陷入沉默。可僵局總要有人打破，村長拄著那根枯木做成的拐棍，腳步也不似之前那麼輕便了。他蠕動著嘴唇，半天才說出。
    “我們大家選擇和解。”村長的眼睛尋著眾人的眼光，仿佛能從他們那裏獲得勇氣。
    蔣梟鷹目嗖的一下瞪圓，像是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反觀洛為卿淡定的像是個置身之外的人。
    李村長的手捏著拐杖，語氣是有所察覺的無奈與心滿意足。“村民一致同意決定和解，工廠會給我們交代和補償。”
    “我說過，在我這裏沒有和解。”
    李村長沒想到洛為卿會截住他的話，語氣越發生硬。“我們不想再糾纏了。”
    洛為卿撫平了西裝上的褶皺，睿智的臉上是一抹大大的譏諷。“蔣梟，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堅持的不和解。因為在這些人眼裏打官司和郊遊沒有本質的區別。你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就是遊玩回來的滿足和肆意。”
    “這副傀儡的嘴臉真是讓人惡心。”
    蔣梟驚愕不已，村民更是羞憤難當。“你說誰是傀儡？”
    “連這點自覺都沒有，真是活的毫無壓力。”
    李村長勉強壓住火氣，“洛律師，我們好歹是你的長輩。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還要多，你就這麼說話？”
    洛為卿的眼鏡折射出冷光，說出的話不留一份情麵。“比我活的時間長又怎麼樣，不知道自己落得怎樣的境地，我隻是說出實施情況罷了。生活在邊緣角落的你們是被社會淘汰的廢品，毫無價值可言。有人給你們施舍就自我滿足，不是傀儡是什麼？”
    “我知道選擇和解讓洛律師有所損失，可是我們也是很為難的，大家也是壓抑住自己心中怒火接受的。”
    洛為卿反問，“既然生氣，為什麼要選擇接受？”
    “我們的年紀大了。”
    “年紀大了又怎麼樣？”洛為卿繼續追問。
    “我們種了一輩子的地，也有磕磕絆絆的時候，但是也挺過來了。”
    洛為卿從老人們字裏行間讀出的不止是無奈，還有他們從未察覺的悲哀。
    “在坐的各位在年輕的時候都是吃苦耐勞的優秀公民，在國家處在饑寒交迫的時候將自己的孩子也是祖國的未來撫養成人。你們遭受的辛苦和經曆的磨難是光榮的，你們的隱忍是對未來的期待。可現在又是什麼？你們以為這次繼續承受可以換的更好的未來，可以不給其他的人添麻煩？不，你們的屈就隻會使工廠變本加厲的排放廢水。互相舔舐傷口不過是對社會的腐蝕。”
    村民們的臉上再也沒有那種小心翼翼的興奮，洛為卿的一席話他們聽懂了多半，但更多的是憤怒。他們的委曲求全在洛為卿眼裏什麼都不是。他們成了笑話，李村長捏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人群中突然衝出以為體格健碩的老頭，粗糙的手掌握起碩大的拳頭向洛為卿砸去。
    “你胡說八道。”
    洛為卿避閃不及，蔣梟的行動卻先於意識。一拳生生的砸在臉上。舔舔火辣辣的嘴角，迅速製伏情緒激動的老人。
    洛為卿的表情說不上吃驚，但眼睛裏的鄙視卻絲毫不佳掩飾的流露。
    “惱羞成怒打人，我真是高估了各位。蔣梟，我們走。”
    此時靜謐的空間被一道手機鈴聲打破，在這種嚴肅緊張的時刻，鈴聲像是帶著電流砸進每個人的心窩。既忐忑又恐懼。
    “小鄧沒了。”
    洛為卿身形一頓，心像是墮入一片泥潭深不見底。
    “我決定和工廠打官司。”說話的人是村裏出了名的好脾氣，那雙經常是小心翼翼的眼此時閃爍出的光芒卻異常堅定，“這隻是我自己的意思，為兒女活了大半輩子，我想我有權利給自己爭取權益。”
    一石激起千層浪，每個人都清楚，生氣過後怨恨過後，眼前這個精明的律師說的話一點錯都沒有。一再的忍讓不止捍衛不了自己的權益還會是狀況更加糟糕。

    作者閑話：

    致敬《勝利即正義》，同時也謝謝給我投枝枝的仙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