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恩重一挑眉，臉上倒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他伸出手來接過紙和筆，站在不遠處的簡明澈看到這一幕，簡直要興奮得叫出來。
    顧恩重的字倒寫得很認真，沒有龍飛鳳舞，中規中矩。簡明澄接回來，衝他一笑，說：“我妹妹很喜歡你——”他隨即想到這一點顧恩重其實再清楚不過，於是趕緊說，“其實她大多數時候還是很知道分寸，你看她現在膽子小得連簽名都不敢過來要。”
    顧恩重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簡明澄察覺到他的冷淡，也沒有再說別的話。他想，或許自己出現得並不是時候。
    這時，顧恩重側過頭跟身旁的寧璐耳語一句，然後輕聲問一旁的工作人員：“請問洗手間在哪裏？”工作人員為他指出一個方向，他道一聲“謝謝”，也沒看簡明澄一眼，就往那個方向走去。
    簡明澄有點兒愣，但還記得要把簽名拿回去交給簡明澈，她興奮得忍不住在原地蹦躂起來，簡明澄心裏卻有一點兒不安。他說不準自己是什麼感覺，隻是隱隱覺得，顧恩重剛才那句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但他轉念又覺得自己未免太自作多情。
    躊躇間，他對簡明澈說出一句：“我去趟洗手間。”簡明澈正抱著她的簽名自我陶醉，敷衍地向他揮揮手，於是他自顧自地朝工作人員剛才指的那個方向走去。
    一眼望去，洗手間裏空無一人，但隔間有抽水馬桶的聲音持續作響。簡明澄抱著“也許真的是自己多心”的想法到洗手台前洗手，擰開水龍頭，背後隔間的門也正好打開，顧恩重從裏麵走出來。
    簡明澄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不該說話，該說什麼話，於是隻是專注地洗手。顧恩重也在他身邊的洗手池前站定，一邊看著鏡子裏的影像，一邊說：“上次走得匆忙，也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抱歉。”
    “啊，沒事兒。”簡明澄抬起頭來，一瞬間和鏡子裏他的眼睛四目相對。兩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站著，簡明澄漸漸有點兒手足無措。
    還是顧恩重率先移開目光，走到一旁把手烘幹，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接著，顧恩重掏出手機遞給他，簡明澄接過來，他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等。
    有人推門進來，簡明澄一瞬間竟然心虛得有些手抖。來人看到顧恩重，也隻是略略表示驚訝，然後就推開一個隔間門走進去。簡明澄這才輕輕呼出一口氣，把手機還給顧恩重。
    “你怎麼才回來！”簡明澈跺著腳，說，“他們都走了！”
    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但很快就安靜下來。簡明澄眼神有點兒飄忽，不敢看簡明澈的眼睛，隻隨意望向四周，說：“還逛嗎？”
    簡明澈沉默一會兒，說：“好吧，回去吧。”她的消沉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又捧起那張簽名傻笑起來，並沒有注意到簡明澄的心不在焉。
    把簡明澈送回藤師大之後，簡明澄獨自騎著電動車回藤大，回到家之後不一會兒，又抱著一堆碟來敲老教授家的門。
    他早就有買電視機的打算，然而直到現在也還沒有兌現。一來，他上次跟著科研隊下鄉走得急，期間也一直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二來，回來的時候恰恰把這給忘了，所以直到今天再次見到顧恩重他才想起來。可就算現在想起來，他大概一時半會兒也不會付諸實踐。
    他回想起上一次和顧恩重見麵的情景，是在Free輪滑館，一時間覺得實在有點兒對不起有心招待他的廖璟凡。但轉念一想，廖璟凡也是因為以為他是顧恩重的朋友才會對他如此熱情，如果他和顧恩重什麼關係都沒有，廖璟凡怕是也不會對他怎麼上心。但說到底，自己和顧恩重，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他決定先不去想這個，剛才頭腦一發熱，就把電話號碼留給顧恩重，而自己的手機裏現在也有他打來的未接電話。這意味著什麼呢？
    似乎每一個問題都很難解，但又似乎每一個答案都呼之欲出。每次遇到這種難題，他都習慣上的消極對待，他相信隻有時間是最好的導師，現在不明白的，以後終究都會明了。
    阿姨跟上次一樣熱情地招待他，而這一次，老教授也走出他的書房，和簡明澄一起看起電影來。這回他看的是顧恩重演員生涯剛開始那幾年拍的一部片子——《相信》。
    影片的內容和它的名字一樣，講的是一個勵誌的故事。簡明澄倒是常給學生講勵誌的話，雖然有些話大學生們並不愛聽——在這方麵，他算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合格的老師。
    這部片子當年並沒有引起過多大的反響，但這是顧恩重首次在一部影片中擔任男主角，所有的鏡頭和燈光都集中到他身上，讓這個影視界的新星有機會借此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示給他的觀眾。同年的《追風的人》也是，顧恩重重新做回男二號，導演的野心似乎很大，但影片出來以後市場反響平平。
    老教授看完之後，指著片子中顧恩重飾演的男主角說了一句：“這孩子，還可以。”
    簡明澄有種恍惚的穿越的錯覺，聽到人叫顧恩重“孩子”——雖然以老教授的年齡和閱曆，他的確能說這種話。但他隨即明白過來，老教授說的也許隻是電影中的男主角。真實的顧恩重，他們這些銀幕之外的人又怎麼知道呢？
    接下來幾天，他又看完《追風的人》、《初遇和再遇》和《橡皮泥》，短時間內，儼然已經成為顧恩重的半個影迷，而這期間，自己的手機一直沒有再響過。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然而每每一想起，又覺得自己可笑至極。他憑什麼以為，顧恩重會給自己打電話呢？事實是，幾天之後他等來的，卻是自己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的消息。
    方俊乾約他和簡明澈一起吃飯。
    促成這一次會麵的，簡明澈可說是一大功臣，她一直以為簡明澄接受方林漢隻是時間問題——在這一點上，兩兄妹很像，有時候都固執地相信時間能夠解決一切。
    “哥，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你和方俊乾以前有過什麼過節？”簡明澈還自以為自己是站在哥哥這一邊的，說，“其實我也不太喜歡他。林漢跟我說方俊乾是他堂哥的時候我還很驚訝，怎麼看這個方俊乾也不像是能跟你做朋友的人。”
    簡明澄看向她：“嗯？你什麼意思？”
    簡明澈說：“我沒說你不好，我是說他那個人……”她絞盡腦汁，沒想出一個適合的形容詞來，臉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隻好說，“跟你不太搭。”
    簡明澄想，當然不搭，要是他當初早一點兒意識到這個簡單的事實，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胸口一時間覺得有點兒緊，對簡明澈說：“我實話跟你說吧……”然而這樣說出來的，也還不是實話。
    簡明澄說，方俊乾這個人有暴力傾向，倒不是全然捏造。早在他們倆還在一起的時候，方俊乾就曾經在醉酒之後對他大打出手，不過清醒過來之後，又會抱著他好言安慰，簡明澄心一軟就會原諒他。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倒也不多，不過現在簡明澄每每想起來，都為那時的自己不值。
    身在愛情中的人是盲目的，誰都不能免俗。
    “他竟然打過你！”簡明澈聽完簡明澄敘述的半真半假的一番“事實”以後大皺眉頭，臉上浮現出很糾結的表情，片刻後卻說，“不過……朋友之間，鬧點兒小矛盾應該也是正常的……”
    簡明澄心裏直呼妹妹養大了就胳膊肘往外拐，雖然他沒有完全說實話，但這個時候簡明澈難道不應該和他一起譴責方俊乾嗎？
    簡明澈繼續說：“但打人肯定是不對的。”她嚴肅起來，“方林漢要是敢這麼對我，我們立馬拜拜——不過他肯定不敢啦，一個連一千五體測都跑不下來的人……”
    簡明澄一瞪眼，說：“你知道他連體測都跑不下來，還要跟他在一起？”
    簡明澈打哈哈說：“體測不代表一切嘛……找男朋友又不是找健美冠軍——而且你妹妹我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這是個新時代，我們女性要自強，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嗯！”
    簡明澄看著她那小身板兒，表示很是懷疑。
    “反正我已經跟他們說了你會去，你自己看著辦吧。哥！你妹妹我的幸福，就握在你手上了！”她臨走時扒著門框，討好地對他說，“對了，差點兒忘了說。今天是教師節，節日快樂哦，哥。”
    簡明澄無奈地搖搖頭，他這個妹妹很是知道什麼時候尤其不能觸他的黴頭，先斬後奏完就回她的學校避風頭去了。第二天是周末，簡明澄如約來到餐廳和方家這兩兄弟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