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課，這小子背了一個帆布琴盒，他見我就像見了鬼一樣。
    正如我怎麼都想不到又會撞上這小子，這小子怎麼也想不到又會與我撞上。
    “嗬，真巧啊！”
    當時我看見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問候，也就隻能這般與他招呼。
    “是……是啊……”
    我看見他的臉有那麼一瞬間成了猴屁股。
    其實幹咱這行，總會說兩個緣分，一是琴與自己的緣分，二是師徒之間的緣分。
    說實話我對這個小子的第一印象並不好，我估計他對我的第一印象也不好，我猜測我們以後相處一定不愉快，即便我們曾在一個多月前相遇，又能在一個多月後再見，那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孽緣。
    既然是孽緣，那就要扼殺，既然要扼殺，那就是沒有緣。
    所以我決定好好找找這個小子的茬，一是告訴他小提琴並非他想象的那麼簡單，二是讓他知難而退。
    不是我說假話，在琴房這個地方，我就是比在外麵有威懾力，所以這小子當初的銳氣已經在我的強大的氣場下被衝掉了一半。
    我盯著他的琴盒看了半響，然後我示意讓他開琴。
    他盯著我也看了有些時候，然後他緩緩打開琴盒。
    南方五月的天有些微熱，他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下麵是一條很普通的仔褲和休閑鞋，他彎下腰的時候，我能看清楚他背脊上嶙峋的骨頭。
    這個背影很像我一直想念的人。
    羅滿喜在我印象中也是非常的瘦，他以前總是喜歡冷不防的拍我後腦勺，我回敬他也總喜歡打他的背，他拍我時我不疼，我打他時他也不痛，我們總喜歡這樣相互嚇著對方，其實誰也沒有被嚇著。
    “老師，老師？”
    我回過神，看見他正奇怪地看著我，我點點頭，強行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
    然後我伸出手，示意讓他將琴我給，我好給他調好音。
    隨後我接過了那把琴。
    瞬間一種惱人的手感傳遍我全身。
    “這是你的琴？”我瞅著那把琴皺了下眉，然後我又拿著那把琴仔細在手中端詳許久，最後我不滿地看著他：
    “你這是在哪兒買的？”
    我猜我當時的臉肯定很難看，因為他看我時的臉也一樣的難看。
    “網上買的，”他回答，然後又看著我手上的琴：“有什麼問題嗎？”
    “哼……”我冷笑一聲，心想這個大茬總算是被我找到了。
    我拎著這把琴的琴頸，拿出老學究的口吻：“網上？嗬嗬，網上你也敢買琴？”我嗓音提高了八度，然後又問：“這把琴多少錢。”
    “二百五十元。”
    我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這小子倒也誠實。
    在我眼裏，他手上這把琴不能算是琴，說好聽了它隻能算是個能發聲的玩具，說難聽了它就是個垃圾。
    “這個琴是二百五，你人也是二百五。”我冷笑：“你用這把琴，真的別想學好。”
    我說出這句話時，明顯看到他眉頭皺了一下，我知道我成功刺激了他，如此就代表這節課以後他或許再不會來上我的課了。
    “哦……這樣……那請問老師，怎樣的琴才算是好琴。”
    他還真敢問，連琴都不會選，還來學琴？
    我白了他一眼，然後我說：
    “你要學好琴，至少都得買三五千左右的手工琴。就你這把琴，背板不是楓木，麵板也不是杉木，都是合板做的，琴體振不起來，這種垃圾出廠批發價不過幾十塊，頂多一把位能發個音，到了高把就出不了聲，所以你用它學不了多久。”
    然後我故意嗅了嗅那琴，又搖搖頭：
    “而且你這琴的味兒好大，太刺鼻了。”
    我不知道當時他的怒氣值是多少，但是我知道他已經氣紅了臉，為了避免當場撕逼，我又將氣氛緩和了一下。
    “但是第一節課，對琴的要求可以沒那麼高。”
    我說完後用眼睛的餘光悄悄瞟了一眼他的臉，發現又白了不少。
    然後我伸出手，動了動五根指頭。
    “什麼東西？”他站在一旁不解的問。
    “肩托啊！”我又提高了嗓門：“沒有肩托你怎麼夾琴啊？”
    他似有不解的撓撓頭：“不是都用脖子夾嗎？”
    我又冷笑：“那也要你的脖子能夾才行。”
    我看了他的身體，脖子長，還是個削肩膀，不用肩托能夾住琴才怪。
    這回他是徹底沉默了。
    我則長歎一口氣：“這節課怎麼教啊……”
    隨後我兩眼一斜，定格在手機上的時間……
    你大爺的，哥哥我說了這麼多廢話，居然才過了十分鍾。
    我想。
    

    作者閑話：

    年輕人做事還是衝動些好，如此挨批的頻率才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