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麼說，牢內的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你是聽誰說的，陛下？”
    紹閔見他這樣的表情，一時間心中升起幾分希望，幾步走到了他麵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壓低了聲音急切問道：“其實……陛下是騙我的，你沒有截留軍餉，對不對？”
    “小閔，你錯了。”
    牢內的人與他對視半晌，陡然長長歎息一聲，目光複雜的望著他，手指一點點從他手中抽離，身影在昏暗的監牢之中，愈發顯得單薄孤寂：“這不是陛下的命令，而是我自己要截留的，若是陛下下這樣的命令，我如今又怎麼會身在監牢呢？”
    紹閔聽到他說出這話，心中不由悶悶的，很是不解望著他的背影，喃喃著低聲說道：“季二哥，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分明知道我是去攻打突厥的，糧草被截留是多麼危險，這也是足以砍頭的大罪啊！”
    背對著他的人長歎一聲，轉回頭的時候，逆光之下有一瞬間恍惚，隨即又很快恢複平常，隻是唇角苦澀愈濃：“實不相瞞，小閔……我這是逼不得已啊。”
    紹閔望著他的身影，又是焦急又不解：“逼不得已？為什麼？”
    昏暗的監牢之中日光墜落，正好盈在監牢之中，那人俊秀蒼白的側臉上，讓本來就心係於他的紹閔，一瞬間不由屏住了呼吸，而那人口中的話，卻讓他的心不自覺開始下沉，直到墜至最深處為止。
    “……你和我也相識多年，我也不該瞞著你……索性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去了，就告訴你好了，也免得你覺得，是你拖累了我，把我害得入了獄。”
    “季二哥……你要說什麼？”
    “其實我……其實我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有一個心愛之人，我礙於身份難以表白，而且他……他還是一個男人。”
    紹閔聽到他說喜歡男人的時候，麵上的神色空白了一瞬，就像被人迎頭打了一巴掌，許久才漸漸回過神來，有些怔愣望著他喃喃道：“男……男人？”
    牢內的人聞言輕歎一聲，目光隨著他的話語，愈發顯出了幾分柔軟，然而麵容卻愈發冷峻，沒有一絲要後悔之意，顯然是已準備好為了此事，為了喜歡的人決意赴死，這讓多年以來一直暗慕他的紹閔，心中忍不住酸澀疼痛起來。
    即便眼角餘光看白衣將軍垂下頭，仿佛一瞬間就變得無精打采，牢內的人卻驟然回過身來，目光有些恍惚的看向他身後，良久才低聲歎道：“是啊……我雖然娶了許多房姬妾，然而從未跟她們有過肌膚之親，她們隻是來給我打幌子的，我真正喜歡的人……卻始終不知道我的心意……倒真是可笑之極。”
    紹閔本來因為他的表白，心頭正是疼痛不止，此刻見他一副失落樣子，又忍不住關心著他，聞言下意識朝前走了一步，望著他片刻輕聲喚道：“……季二哥？”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連死罪都敢犯了，卻實在是說不出口，那個人的名字……也罷，還是說截留軍餉之事。”
    牢內站著的人看著他關切的眸光，眼神這才漸漸凝聚起來，禁不住陡然開口歎息道：“這件事內中雖有隱情，卻不像是你想的那樣，我截留軍餉……不是為了一己私利，更不是想要通敵叛國，隻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他與此算是息息相關，我做這件事對他有好處……”
    紹閔聽到這話，先是不解其意，隨後驀然一驚：“有好處？這……莫非季二哥喜歡的，是個突厥人不成？”
    仿佛是沒想過他會想這個，牢內的人苦笑著搖頭：“突厥人我連見都沒有見過，喜歡的怎麼會是突厥人？”
    紹閔望著他的眼光一暗，仿佛是想問什麼話，又礙於其他不好開口，猶豫了半晌終究遲疑道：“那……那季二哥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紹閔心中也是猶疑，他知曉季禮有了喜歡的人，截軍餉更是為了此人，季禮卻遲遲不肯相告是誰，難免讓他起了不該有的僥幸，以為季二哥喜歡的可能是他，可如今想想季禮做出了這件事，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看來季二哥喜歡的，當真不是他。
    “我喜歡的人，身份倒是也不難猜，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牢內的人看著他垂下頭，目光禁不住柔和下來，抬手穿過麵前的欄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喃喃道：“至於到底是誰……你是知道我的，我向來不喜歡將情情愛愛掛在嘴上，雖然我惦念了他多年，可是他對我一直沒有回應，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是不是也像是我喜歡他一樣，喜歡我……”
    季禮的手此刻正放在他肩上，這在從前是不得了的親近之舉，紹閔心中一定會高興萬分，可是聽到季禮說出這樣的話，他心中滋味著實難辨：“季二哥肯為那個人做掉腦袋的事，看來是真心喜歡他的，我……”
    還好季禮仿佛看出他神色不對，亦或是不想在提及此事，說完這句話之後，轉而再度說起了截留軍餉，他被關入天牢之前的事：“說起來，我還忘記問你了，我私自扣留軍餉，雖然給你去了信，但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害你受傷？”
    紹閔恍惚中聞言，先是茫然看他，隨即醒過神來，不敢置信的望著他：“送信？二哥曾經因為此事，送信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