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出示一下警察證件好嗎？這點小小的要求並不過分吧？關sir？”
    “當然，這位同學觀察很仔細，注意安全，防範危險這點做的很對。”
    關子寧嘴上說著肯定的話，但實際上心裏卻是詫異的，在凶案發生地還能如此冷靜的人可不多。一般人受到警方盤問時也應該多少表現出緊張、平常或不引人注意才對，故意顯露奇特反叫人印象深刻。
    “你叫什麼？”
    他反問漂亮的長發女學生，畢竟這年頭主動跟警察叫板兒的平頭老百姓並不多，除非他喝高了毫無理智可言。
    “趙月玲，華中大學一年級，學生會的，我是此次組織活動的負責人。”趙月玲說話條理分明，肯定不是喝高了。
    “噢？沒有老師帶領嗎？”關子寧疑惑道，這丫頭不像是個普通大學生，說話底氣十足，威風八麵。
    “這次春遊人員不多，如果反響好會由學生會組織下一批，校長已經批條同意！再說我們是成年人可以照顧自己，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趙月玲在‘負責’上加重音量，似乎意有所指。
    “嗯……可以照顧好自己還是減員了。”關子寧捉住一句語病，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還好因為說的比較含糊不清沒人在意，“春遊？現在的大學生已經這麼悠閑了嗎？馬上又是新的一屆高考來臨，你也要升上二年級了，不是應該在複習、圖書館、考試的路上嗎？“
    “關sir，你上學的時候在哪條路上，我是不知道。但，我們已經考試通過，老師給了三天假期，參加學生會的活動不算犯法吧？”趙月玲就跟吃了火藥桶一樣，言行毫不客氣，“還有，你有證件嗎？不要顧左右而言他，這事我沒忘！”
    “好極了……在我還沒有看過案發現場時，已經有嫌疑人主動跳出來了？！”關子寧用手指夾住兜裏的警察證，衝趙月玲搖了搖，然後又放回，根本沒給她仔細瞧的機會。
    而趙月玲居然毫不在意，也沒再窮追不舍下去，隻是看樣子仍然氣鼓鼓的，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關子寧表麵很淡定的樣子，其實內心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感歎一句，現在的年輕人不好糊弄了。
    關子寧的證件是經不起仔細推敲的，警察證上的職務描述，紀警、刑警隻有一字之差，但職責和權利是大不相同的，對於這點關子寧是心虛的，查案他隻是個‘業餘充數’的人。
    ‘撈過界這碼事兒，看來大贇不是第一次做了，回頭給仔細觀察警局內部。別讓我抓住小辮子，不然記過都是最輕的處罰！’關子寧心裏咒罵道，但現在遇上個較真的女大學生，丟人也不能丟了麵子……
    關子寧差點忘記了石青這個‘同夥’，於是決定拉墊背的。
    “我們警方來調查取證，需要從你們口中知道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但如果想一直餓著肚子跟我聊天……你們的情緒態度、表情變化、肢體舉動都會暴露在這位——審訊高手的麵前！”
    石青的眼睛掃視這些大學生，將脖頸處的細繩拉出，把警察證件從裏衣掏出懸掛在外。仍然不發一語，他腰杆筆直不動如山，那傲人的身高和形體帶給人相當大的壓迫感。
    按說這麼個大活人存在感應該很強才對，但石青卻完全沒有在眾人麵前表現一下的意思，隻是旁觀當個看客。
    刑事偵緝，終究也不在負責經濟犯罪的石青職權管轄內，隻得由著關子寧繼續危言聳聽地發表勸說：
    “知道大家一定有許多疑問，但現在發生的是刑事案件，人命關天！
    我注意到這裏有wifi，可以聯通網絡，由我們警方保管手機是為了防止你們拍照，發微博、微信、錄製視頻，泄露案情，也請尊重死者的肖像權及名譽權。
    現在信息傳遞的如此快速，大半是浮誇不準確的，你們的言行隨時會泄露案情，被有心人利用渲染，造成社會的恐慌和不良影響。所以為了死者的名譽，為了學校的聲譽，為了協助警方盡快破案，一切情況都要保密，隻有警方有調查知情權。
    你們是此事的重要關係人，我希望大家現在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仔細想想昨天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事……畢竟你們之中很可能會有知情人，一個小小的發現沒準兒就能為抓住真凶提供有力線索！稍後邢大姐會把早飯送到你們房間裏，之後也不要隨意外出走動，鑒識人員會錄取你們的指紋。”關子寧語氣輕緩，而且喋喋不休。
    “關機就是了！也不是一定要收走吧？再說辦身份證的時候不是已經記錄過指紋了嗎？指紋調出來一對照就行，為什麼還要再錄取？”趙月玲繼續發問，好像她自己能代表所有人一樣。
    “我的證件你看過了，是不是也要證實一下你們的身份是否真實？時間寶貴，即使你們幫不上忙，也請不要幹擾警方辦案，內部資料泄露對你們而言，雖然不算是犯罪行為，但這可以幫助我們看清一個人的道德底線和人品，況且你們的同學在這裏被殺了，在場的各位都是嫌疑人，請各位同學盡全力配合我們的工作……”
    “哇~好帥~”看到另一名卷發女學生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關子寧繼續道：“當然，如果想單獨與我討論案情的同學，也可以打消這個念頭了，我喜歡麵對麵與人溝通交流，而不是通過一個屏幕……如若你們沒有手機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可以選擇去睡覺！”
    “吹牛皮吧！自戀狂。你不能毫無根據就懷疑我們，更不能限製我們的人身自由和財物。”趙月玲接著反駁道。
    “你們現在可以選擇聽我的，留下手機回到自己的房間冷靜一下，或者是抵抗不配合。但案子搜查結束以後你們才被允許離去，我會通知學校和家長，由於你們的不配合，延誤了破案時機和效率，造成真凶未找到，而且沒準兒‘他’有幾率還會再度犯案，未來你們將處於長期被監視的狀態，受到別人的猜忌與恐懼，生活在謠言與埋怨之中。如果不想發生類似的事，還請暫時忍耐一下，下午大家就能坐上學校的車離開，那時一定完璧歸趙。”
    關子寧侃侃而談，他此時的談吐顯得從容禮貌、且正常……完全不像是下最後通碟。至於最後的‘完璧歸趙’真的是巧合。
    “交就是了……羅裏吧嗦一大堆，怎麼跟我姐一樣愛嘮叨！”趙月玲舉起雙手，繳械投降了，“哎哎，全聽警官的，上交手機！有任何不滿都可以發泄到凶手身上，相信關sir很快就會把那個人揪出來！”
    言詞意有所指，此番轉變堪稱良好的配合態度，就像剛才一直跟關子寧頂嘴的人，不是她一樣。
    看她露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實在讓關子寧很不爽。
    由趙月玲帶頭主動交出手機，青年男男女女也沒了任何借口，隻好走到關子寧麵前把自己的手機一個一個放入盒子裏，顯然這是現代都市人的隨身標配了……
    長發的女生叫趙月玲，臉上化著淡妝，本來就不差的長相更顯秀麗，白色襯衫、黑色西服褲的搭配十分幹練，腳上穿著高跟鞋，身材勻稱健美，鑒於剛才打人的一幕可以得出她經常運動且攻擊力極強；
    跟她吵架被打的男生叫劉京，戴著一副鏡片有裂痕的眼鏡，五官俊秀頭發偏長，因為長了張圓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穿的是休閑運動服、球鞋。身高跟一米七的關子寧差不多；
    短發的女生叫賈麗雲，雙眉像刀鋒一樣銳利，戴耳釘，身穿普通深色家居服，黑色皮鞋，滿臉不高興，說話時也低著頭，不與人眼神交流；
    綁馬尾的女生叫楊丹，眼睛和鼻子都哭腫了，看上去很憔悴，上身是杏色襯衣套裙、短褲，腳上是運動鞋，說話鼻音很重，看似有感冒的征兆；
    卷發的女生叫馬曉讚，露肩背心、破洞牛仔褲、涼鞋，比較風潮，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盯著每一個人打量，喜歡玩手機，愛說悄悄話；
    最後剩下的男學生，叫溫躍，皮膚曬得很黑，普通棕色運動衫，加長褲布鞋，戴個鴨舌帽，還拿著照相機，他也是屍體的第一發現人。
    “數碼像機也要嗎？”溫躍問道。
    “也要上交。”
    “關警官，我昨天拍了很多照片，沒準對案情有用。”聽聲音溫躍情緒十分低落，神情都是頹廢恍惚的，看他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訊問。
    “謝謝，我一定會看。”關子寧接過相機，又塞進石青懷裏。
    “關警官！”廖小泉拿紙袋從別墅跑出來，“鑒識人說大家可以進去，但要穿上這個。”紙袋裏都是第一次性的塑料鞋套。
    “請大家配合，穿上鞋套後到各自的房間裏休息，一會兒就開飯！”
    關子寧趁此對所有人的表現做了一個心理評估，以常人視角來看所有學生的表現都很正常，沒有人像是個凶殘的殺人凶手；但從犯罪心理的角度來看，是人就會有問題，隻是嚴懲程度不同而已。
    “可我不想進去，進去會看到他們的樣子，好可怕……我會做噩夢的。”馬曉讚接過鞋套一邊穿一邊皺著臉說。
    “就當他們是舞台劇上的背景版。別多想！”賈麗雲看似是在安慰人，語氣卻顯露出十足的冷漠。
    “阿嚏——”楊丹穿的外衣很薄，在外邊待了這麼久，已經開始打噴嚏了。
    “廖小泉，跟在學生後麵……”關子寧囑咐完又大聲對所有學生說，“大家行動可以慢慢來，雙手盡量不要接觸任何物體，安靜回到自己的房間，稍後鑒識人員會到你們房間錄取指紋。”
    “好嘞。”廖小泉門口站崗，看著幾個學生陸續進入別墅。男生膽子大，選擇走在前麵領路。
    關子寧又對管理別墅的耿晏輝說：“再聯絡學校領導，我需要知道所有學生的家庭情況、在學校班級裏的表現狀況。午後派輛大巴車來，把人都接走，來人不用太多。”
    “哎，行。”耿晏輝點頭回應。
    “還有，查看監控，確定沒有外人進入過別墅。”
    “我這就去。那個……關警官，我那屋裏有保險櫃，這個盒子就由我來保管吧。”看守耿晏輝指著關子寧手裏，裝著學生手機等物品的盒子說。
    “好！東西交給你來保管，不要離開，一會兒飯好我叫邢大姐送飯過去。”關子寧沒多想，這種安排方式也相當於將看守人局限在監控所在的小屋了。
    “成，那我現在就去。”耿晏輝再度離開。
    石青已經看過案情筆錄，正在翻看溫躍照相機裏的內容。
    他將筆錄遞給關子寧對他說：
    “你是不是解釋的太多了，一句‘妨礙調查拘留一天’，量他們也不會真的抵抗。”
    “怎麼，嫌我話多？你要是一年不和任何人說話，最後也會衍變成話嘮的。”
    “是嗎？”石青笑了笑，沒有深入研究這個‘一年不跟人說話’是個什麼情況，提點關子寧也沒有惡意，隻是試探。看得出關子寧是個相當固執的人，輕意不會動搖，“我也去監控室查看影像，和校方取得聯係後，再進去找你。”
    關子寧點點頭，石青隨後跟著離開，朝小屋方向去了。
    關子寧剛要進別墅內，忽然回過味兒來，不知道怎麼就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他轉身目送，直到石青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才恍然大悟。
    石青走路的姿態非常符合他出身軍旅的經曆，但這個背影……昨天在醫院停屍房一閃而過的身影主人，就是石青！
    關子寧後知後覺的暗喜慶幸，卻又為知曉了石青的秘密，而心存憂慮。
    “……看來無論如何，必須跟老哥打個電話了。我不相信事情真有這樣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