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突然，我也開始疑問，又是誰在照料俊秀的墓？若不是又是我的幻覺？
    放了一束向日葵在墓前，我輕聲對著墓中人說：“花很美吧！”
    其實這三年來我來看媽媽時總會帶上一束向日葵，這是習慣也是必然……那向日葵總能提醒我，一定要向著陽光走，好象鄭允浩那樣，甚至弄得一切都傷痕累累。
    坐上飛機時我才意識到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年前還以為再也不會去的地方，不由地用嘴角的弧線勾勒出一絲無意的微笑。
    下了飛機，馬不停蹄，提著行李就坐上了的士……
    車在鄉間的路上飛馳，我希望能快些再快些，到那兒用最快的速度結束訪問，然後再這樣飛速離開。
    可是當我下車站在那片綠色的草地上時，我甚至有一種一輩子也不想離開的衝動。
    農莊的主人並不在，招待我的是這兒的花農，一個近六十的中國老爺爺。我意外這兒竟有中國的花農，他卻告訴我這兒的主人也是中國人。
    沒來得及多想，老爺爺就帶我去了花圃，他說讓我隨便拍照，也很配合地接受我的采訪。
    我有些驚訝，這花圃中的花比在資料上看到的更加鮮豔動人，朵朵都帶著閃爍的光芒。
    花的品種並不多，有向日葵，紅玫瑰，各色的桔梗……瞬間，我正取材的手僵在相機上。
    “為什麼這兒隻有這幾種花？”
    “你不是要取最好的材料嗎，我才帶你來這片花圃的，其他的花可多了，再另一邊。”
    “……原來……謝謝你了……”
    “不用，一見你就知道你一定是個愛花的人，和這兒的主人一樣，哈哈……你等著，我給你采些你帶著走吧！”
    “不用了，采下它就沒有意義了。”說完我舒了口氣，繼續開始了取材的工作。
    我向老農簡單了解了這個農村的曆史，方便介紹時用上。他說他一直都是這兒的農民，隻是三年前，農莊因為換了個主人，所以自己便成了花農。
    沒有再詳細問下去，我的心慌了。
    人和人之間，事與事之間似乎總有這樣的巧合。離開吧，就當它不存在。也許隻是我多心了呢……
    三個小時後，我準備離開了。老人讓我等這農莊的主人回來可以多做些材料，可我卻拒絕了。
    坐上提前預定的的士，我拉下車窗，看著眼前這一望無際的農莊，終於微笑了。
    車開遠了，眼前的美景也消失了。
    不管怎樣，我寧願相信那農莊的主人就是他。這樣，心裏會莫名地感到幸福吧！
    司機開回去的路和剛來時似乎並不一樣，我問他，他熱心地告訴我，往這小路是捷徑，可以開到高速公路上。
    我點點頭，看向窗外，卻發現這兒是那條曾留下我足跡的道路。
    原來農莊離這兒如此的近……此時，我愈加願意那樣相信吧！
    快到俊秀的墓處時，我下了車。熱心的司機還告訴我該如何走，我卻笑著告訴他，這地方我來過……
    是的，我來過。一年前來過的地方，一年後似乎一點變化也沒有。
    熟悉的道路，千萬遍地出現在記憶中。我又踏上了這條路。心情卻格外放鬆。
    來到俊秀的墓前，我愣住了。那兒不再是俊秀孤單的一座墓，緊挨著旁邊還有一座墓。
    呼吸都在那瞬間停止了，似乎一切都會在這刻消失。那三個字死死地被我盯在眼中。死死地……
    一個近五十歲的黃皮膚大叔把我從神遊的世界中拉了回來，我才發現，身邊正站著一位大叔。
    “是韓國人？”大叔笑著問我，我點點頭，大叔會意地笑著問，“請問你姓？”
    “金……金在中！”我立即回答，大叔眼中飄過絲絲涼意。
    我與大叔並肩站在兩座墓前許久，似乎有種不再裏區的勢頭。兩人隻是沉默……
    “謝謝你來看他們。”大叔終於開口了，語氣闊郎地輕鬆起來。我望著他眼中滿是疑問……他看明白了，於是慢語道，“在來這兒的路上遇到了車禍，到醫院後的第二天心髒停止了跳動……這孩子終於解脫了……”
    “你是……”
    “我是他的父親。”大叔平淡如水地陳述，回答，看似什麼都沒有，卻讓在中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我是知道你的，在中……”大叔看向我，我們對視，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目光，“真的沒想到你會來這兒，我想過也許我們該見上一麵，但是……今天遇上了，是上天安排的吧！”
    “伯父……”在中眼中有了淚光，莫名的。
    “他走時，我在他身邊，他走得很平靜，看起來似乎並不痛苦。一種解脫嗬……在中就允許我對你說聲對不起吧！不是替我兒子，而是替我自己還有我的愛人。”
    大叔離開了，消失在陽光的盡頭。他的愛人……鄭允浩的父親啊！原來他們相愛著，一直吧！
    那麼悲劇為何又如此折磨他？我甚至佩服他生存的勇氣……其實我又何嚐不是呢！
    墓碑上“沈昌瑉”三個字又再一次映入眼簾。我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昌瑉啊，你這輩子都無法對我說抱歉了吧！隻是我知道，在你心中真正對不起的隻有俊秀……還有你的真心吧！昌瑉……我原諒你了，我媽媽也不會怪你的……而你也原諒你的父親吧……然後同俊秀在一起，生活得快樂些，還有……謝謝你。”
    那句“謝謝”是出於何意，其實隻是想謝謝他，畢竟他為了一個人付出了太多了，餓日那個人則是我的一切。
    很矛盾吧，也很掙紮，其實這樣的矛盾和掙紮從來沒有結束過，一直存在，也因為它，我們才那樣愛著。
    真是該死，就像這樣糾結，卻無法停止……
    又再一次離開了，帶著仿如昨天的一切都全然結束的心情。
    一切都結束了，但呼吸怎能停止，因此無法不愛呢！
    傍晚，街邊的人漸漸多了些，但對這小路而言卻仍是稀少。經過那家花店時，我又再一次停下了腳步。
    裏頭還是那個美國少女在幫客人選花，隻是除了她還多了一個男人。不像是老板，因為他正彎腰修剪花葉，但又不像是工人，因為他的背影看起來如此氣度不凡……
    緩慢地，一步步，一點點，腦中出現的背影在某個瞬間就重合在一起了。心猛染地跳動。望著仍是忙碌的背影，我就那樣佇立在不遠處。
    他慢慢站直了年，轉身向店裏的客人說著什麼，側麵的笑容親切而熟悉，眼角似乎都洋溢著笑意，他是那樣的幸福。
    淚水就那樣順著眼角滑落……我的手緊緊按在胸口那兩條已經纏繞為一體的項鏈，隔著衣物，卻仍然感受到它的溫度。
    我的這副醜樣被店裏的少女看到了，她疑惑地看著我，於是我看到她向他指了指我這兒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