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凱瑟琳•；林頓，我們總是叫她凱茜。一個活潑的、柔弱的洋娃娃，她總是親熱的拉著我叫我陪她騎上那高大的棗紅馬，到山那邊去。不過那時我沉醉於另一件事，所以總是拒絕。”傑西卡以一種特別的淡淡的調子說著，“後來，她變得甘於寂寞，即使一個人呆在屋子裏一個禮拜也不願走出門來，我總是勸她多曬曬太陽，可是一天，陽光還沒有灑在區教堂的鍾樓尖頂，她就永遠閉上了那雙時時閃動的眼睛。”
    “那她是到天堂去了，先生。”我忽然覺得我可以理解他的悲哀，那是把自己浸沒在硫磺蒸汽中的窒息。
    “天堂？是在嶙峋陡峭的高山的映襯下，布滿荊棘，有著灰白色牆壁的建築嗎？”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可是確信他知道什麼是天堂。
    “不，先生。”我試圖把他從這悲傷而充滿愧疚的氣氛中解救出來，“您說的簡直比桑菲爾德（Thornfield，意為“荊棘地”，出自《簡•；愛》）更恐怖了，您是知道的，天堂是美好的，我簡直不知道用什麼語言才能不玷汙她的美好。上帝會在那裏注視著世間的一切。”
    “對，我知道。但是總有些事情上帝不會注視，或者不願注視吧。”
    “是什麼呢？我想上帝對任何罪過都願意給予補贖的機會。”
    “不是罪過，我說的是一種錯誤，不，那也不是錯誤呀。”他立即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這時我才有機會打量這張麵孔。輪廓十分完美，五官勻稱，一雙又大又藍的眼睛如同兩顆璀璨的寶石鑲嵌在提拔的古典式鼻梁兩側。褐色的睫毛微微的顫抖著。他那高高的象牙白的前額隨意的披下了幾縷金黃色的頭發。
    這的確是世間少有的柔和雕像。
    猛然間，我似乎猜到了什麼。不過我可不會大著膽子說出來。
    “凱茜，傑西卡，快來吧，我可是迫不及待了呢。”林頓夫人遠遠的叫著我們，恐怕她還在責怪我“占用”他的兒子太久了吧。
    
    等到下午的時候，我本打算在靜靜的讀完《瑪米昂》，因為聽說這是幸運的讀者經常有幸獨到的真正的佳作之一。不過我並沒有這麼幸運。
    原本林頓夫人準備陪傑西卡到附近的牧場去，但是她忽然發現她為他定做的一件出席舞會的禮服出了點問題，於是她懇請我代她完成這一工作。
    “好吧。”我對愛麗絲說，“但我總得有個瀟灑的騎馬裝吧，我可不想規規矩矩的站在牧場上。”
    很快，愛麗絲取來了一套符合要求的衣服，等我準備戴好帽子的時候，傑西卡的汽車已經開到了門口。
    我打開房門，隔著玻璃看到傑西卡正在吸雪茄，我快步走上前，迎上了他略驚訝的目光。
    “嘿，我覺得這才是你！”他立刻嚷起來，“這套衣服簡直就是為你打造的，我從沒見過哪位小姐可以駕馭這樣一件衣服。”
    我微微一笑，並不準備作回答，不過這樣的讚美我是第一次聽到。
    “走吧……看來我並不能隻用‘美麗’‘動人’這樣的詞來形容你了。”他為我關上車門，駛向那個我們期待的地方。
    天空湛藍。保持著青綠的草地中開始蔓延起幾種瑣碎的色彩，春天是短暫的，等到夏天來的時候，這些色彩會布天蓋地的遮住人們的視野，那些孜孜不倦的小蟲子、小彩蝶會把一生交付在這裏。
    一排灰白色的房子橫在草地中，大片的黃色土地暴露在圍欄中間。牧場到了。
    我跟著傑西卡走進牧場，一位身材高大的牛仔來到門口，他臉色黝黑，一頭卷發，高鼻梁，一身牛仔裝，腰帶上係了個小小的捕牛扣。
    “嗨，約翰！”傑西卡像是老朋友似的抱了抱他，然後把我推上前，“凱瑟琳，上次去西部的賽馬場帶回來的。”
    “你好。”被稱為“約翰”的人伸出了手，我握住那隻粗糙的手，說：“你好。”不過此時我已經完全明白了傑西卡一吃過午飯就著急來牧場的原因。
    我準確的記憶告訴我，這位約翰，就是在荒山上我見到的另一個人。
    見我沉默，約翰不好意思的用手撓了撓頭，於是，我調侃道：“這似乎幹巴巴的，不過下次見麵時說不定我們也可以來個擁抱。”
    現在想來，真是放肆極了。但當時確實沒有考慮很多。。
    “她可是個豪爽的姑娘，帶我們去挑一匹好馬吧。”傑西卡徑直向馬棚走去。
    說實話，此刻，我仍對他們抱著冷漠的態度，換任何一個人一旦發現他們的關係都會置他們於死地。但是，似乎有一種直覺在左右著我，告訴我他們並不是我在那個黑暗世界見到的同性戀那樣。可這並不代表我對他們行為的理解。
    傑西卡為我挑選了一匹棗紅馬——就像我事先預料的那樣。
    他眯起那雙絕對漂亮的眼睛，說：“這馬絕對配得上你，你一定會成為它的新主人。”
    “或許是吧。”我牽過馬，“我寧願選擇一匹足夠溫順的馬，從來沒走過雪路，隻經曆過愛撫而不是暴虐，陪著我在那邊的綠草地走走就夠了。”
    “為什麼？憑你的性格，我相信你可以征服任何一匹烈馬。”傑西卡不滿的問，不過他並不在乎我的回答，因為今天是難得的見麵機會。
    我跨上馬，迅速的離開了那裏。我最後瞥見他們緊緊抓住彼此的臂膀，狠狠地抱在一起，或許還在嘟囔著“混蛋，你這混蛋”，或許接下來還會有醉人的吻。一種奇怪的感覺在我心裏湧動著，這個畫麵似乎把我帶回了那段黑暗的日子，每天目睹著沒完沒了的惡心畫麵，甚至有的時候他們那邪惡的目光也會在我的身上停留，然後憤憤的罵一句下流的話。
    然後，自然而然的，我看見了一雙淺灰色的眼睛。我把馬拴好，倒身在石楠地上的一個小土坡上。今後該怎麼辦？我迷茫的盯著藍天，出乎意料的逃亡計劃使得我和祖國失去了聯係，至於最初的任務現在也變得遙不可及。
    “在想什麼？”我感到有人坐在了我的身邊。
    我笑笑：“傑西卡，這個問題倒是應該我問你。”
    “是。”他意味深長的頓了頓，“你知道……我是指約翰和我。”
    “對。就在上個冬天。離你救我的地方不遠吧。”我說著，等待著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