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兩個靈魂 第八章 最後的審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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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竟然是一張相片。
我怔怔看著那張相片,相片裏的背景是一個五光十色熱鬧非凡的遊樂場,那是我央求迦斯帶我在遊樂場拍的照片,那時的我擔心如果迦斯消失不見,我會連回憶都失去。
那時,我隻是想留下回憶的種子,多麼卑微的念頭,
相片中,有一個笑得見牙不眼的女子挽著一個溫柔的男子。
相片中……那個男子的眼中有著一抹不易查覺的哀慟。
可是聖光六翼的米迦勒,他的口袋中為何會有這張相片。
天邊一片璀璨的金色光茫,那是聞訊趕來的天使兵團。
“惡魔!以神的名義,降罰於你!”
趕來的天使兵團發動了攻擊,金色的光芒交織成璀璨奪目的一片。
就在我失神的時候,一柄光劍已經刺穿了我的雙翼,我驚叫著猛地從半空中墜下。
手上忽然一暖,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頭,看到一雙灰色的眼眸。
那一雙悲天憫人的眼眸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可是他的麵色蒼白一片。我竟然……在那雙深邃的灰色眼眸裏看到了……驚懼和哀慟……
一定是我的錯覺,是我的錯覺。
“放開她!放開她!放開她!”天使們高呼。
米迦勒沒有鬆手。
我的手被他緊緊的握著。
“這一次,不會鬆手了。”他看著我,忽然開口。
“這一次,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掉下去。”他看著我,緩緩開口,聲音清冷而堅定。
看著那雙灰色的眼眸,我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遊樂場,我逗著迦斯坐雲霄飛車的時候,迦斯蒼白的神色。
“你,怕高?”仰頭看著聖光六翼的米迦勒,我問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十分愚蠢的問題。
長著六雙翅膀的天使會畏高?
這個笑話未免也太冷了一些。
看著那張屬於迦斯的臉,我想起自己在魔界時曾經做的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夢見自己在天上飛翔,有潔白的羽翼,天使的光環。
迦斯同我一般模樣,他攜著我的手,笑得那般溫暖。
花間有美麗的精靈飛舞,手風琴悠揚,唱詩班歌唱。
……還有神仁慈的模樣。
一切那麼美好,仿佛身在天堂。
然後,隻那一聲輕輕的呼喚,便打破了所有的安詳,突然之間,迦斯一貫溫柔的眼中滿是驚惶。
我,一頭墜進了無底的深淵……
“這一次,我不會鬆手了。”他看著我,咬牙。
畏高,是因為曾經親眼見到莉莉絲墮天嗎?
我的額前微微發燙,我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一片血霧從我的額前溢出,向著米迦勒撲去。
“鬆手!”
我驚叫。
他沒有鬆手。
那一團血霧幻化成一隻渾身血紅的魔物,撲向米迦勒。
一滴、一滴……
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我的眼睛。
“看來,我小看了那個懦弱的家夥,都已經成為了我的依憑,居然還有如此強大的意誌力。”米迦勒的胸口有鮮血湧出,他卻是在微笑。
“那個家夥,果然是拚了性命也要保護你呢”,米迦勒的身體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他微笑,“這樣也好,我可以徹底地拋棄屬於人類的懦弱情感了。”
我看著米迦勒的身體漸漸消失,不,那是迦斯的身體!那是迦斯的身體!
那身體一點一點消失不見,可是我的那隻手,卻是執意不願消散。
那魔物低吼著,吞吐著血色的火光。
握著我的那支手,那支屬於迦斯的手,終於還是消失了……
米迦勒化作一道白花,重回神的禦座之前。
我從第七天猛地墜下……
薩麥爾忽然從十字架上躍下,他疾速飛來,將我拉進懷中,猛地張開黑色的雙翼,飛翔。
一道黑色的光芒冷不丁地從薩麥爾的胸口湧出,消失在我額前的黑色火焰印跡裏。
額前的印跡猛地開始發燙,我看到了巫馬火野。
那是被薩麥爾封印在瓶中的巫馬火野,在魔物的吸引下,她竟然衝破了封印,進入了我的身體。
額前的印跡在燃燒,我陷入黑暗的泥沼中無法脫身。
“你來陪我!我要你來陪我!我要將你的身體祭獻給偉大的魔主!”巫馬火野憤怒地尖叫,麵容扭曲。
無數的幽冷滑膩的觸手攀上我的身體,它們將我往下拉,拉入無盡的深淵。
黑暗沒頂而來。
尾聲幸福開始的地方
“曉曉,曉曉……”
黑暗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楔而不舍地呼喚。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曉曉,為什麼還不醒呢?”
黑暗中,有一個人一直在我耳邊喃喃低語。
噩夢裏那些幽冷而滑膩的觸手如受了驚般,猛地褪散……
我睜開眼睛時,看到一雙湛藍的眼眸。
是洛特。
我驚魂未定。
“黑暗中,我聽到你的聲音,你說了什麼?”看著洛特,我好奇噩夢裏那些藤蔓為何會突然褪散。
“我說……嘿,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最好把她還給我,因為……為了她,我無所不為。”
洛特一本正經地道。
我瞪圓眼睛,抬手輕輕捶了他一拳。
他便笑了起來。
我發現自己躺在糖果屋的床上,之前在天界的種種,讓我忍不住懷疑是不是隻是一場夢。
夢裏,薩麥爾為了莉莉絲甘願被釘上十字架接受審判。
夢裏,迦斯的手緊緊拉著我,拚著最後一絲神智,拉住我……
夢裏,我被巫馬火野獻給了那些魔物……
側頭看向窗外,那些黑暗已經漸漸消失,東方第一縷陽光破雲而出。
“洛特,我做了一個夢”,我張了張口,聲音很輕,“好奇怪的夢啊。”
“我夢見自己死了,然後……你也死了,薩麥爾為了救我被釘上了十字架……嗬嗬嗬,你說那個恐怖的大魔王,怎麼可能會那樣……”我低著頭笑。
洛特微笑不語。
“我睡了多久了?”
“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
我呆住。
半晌,我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你在開玩笑嗎?”
“洛特……洛特……”門外冷不丁地響起一個嬌嬌俏俏的聲音,門猛地被推開,一個穿著超短裙的女孩大咧咧地跑了進來。
“她……是誰?”我看著眼前這個闖進我房間的女孩,雖然有幾分麵熟,但我確定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咦?你醒了?”那個女孩子一點都不認生,她走我身邊挨著我坐下,側頭認認真真地打量我,“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你睜著眼睛的樣子呢。”
我疑惑極了,忍不住問,“你是誰?”
“告訴你,我喜歡洛特,雖然洛特現在喜歡的人是你,雖然他等了你那麼久,但是我要向你宣戰,我有信心讓洛特愛上我!”那女孩完全無視我的話,徑自指著洛特,發表她愛的宣言。
我忍不住白了洛特一眼,那個花心的大羅卜,拈花惹草的本事是越來越厲害了。
“別誤會別誤會,她是小恩和烏桑的女兒!”洛特忙大叫著解釋,急著撇清自己。
那女孩聞言,微微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瞪著洛特。
小恩的烏桑的女兒?!
我猛地瞪大眼睛,他們什麼時候生的女兒?而且這麼大了?
“小慈!不要鬧了。”董家恩的聲音門口響起。
我抬頭,看向站在門口的董家恩,她的模樣跟以前沒有什麼不同,如果已經過了二十一年,莫非是因為半妖的關係所以才會容顏不老嗎?
二十一年……是什麼概念?
烏桑站在她身旁,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愧疚。
“對不起。”他走到我的身邊,單膝著地。
我笑了起來,扶他起來,“怎麼了?”
驕傲的狼王居然學會了道歉。
“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誤會,如果不是因為我沒有相信你,你也不會掉進那個魔物的陷阱……”董家恩開始掉眼淚。
我一個頭兩個大,忙不迭地說,“別哭了別哭了,我還一頭霧水呢,怎麼莫名其妙就過了二十一年?你們的女兒都這麼大了?”
烏桑看了洛特一眼,“你沒有告訴她?”
我眨了眨眼睛,完全不在狀況之內,“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不約而同的沉默。
“睡了那麼久,餓了吧。”洛特走到我的身邊,抱住我,將我的頭輕輕按在他的頸邊。
我被他抱著,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
“沉睡了那麼久,我的血液可以讓你恢複力氣。”他輕聲道。
我的確有些餓了,猶豫了一下,我張口咬下。
“薩麥爾走了。”洛特在我耳邊,輕輕開口。
我微微僵住,腦海中有什麼場景電光火石般閃了一下。
我想要推開他,我想要問他,洛特卻是緊緊抱著我,不肯鬆手。
“他說,他帶著所有一切的罪惡消失,你還是你……”
巫馬火野將魔物的靈體封印在我的體內,薩麥爾卻連殺了那魔物都不能,因為那魔物與我是一個共同體的存在。可是如果放任魔物繼續在我身體內滋長,在巫馬火野怨靈的影響下,那魔物最終會將我吞噬。
這是一個兩難的局。
被困在局中的是我,薩麥爾卻為我背負了所有一切的罪惡。
薩麥爾走了,他將巫馬火野的靈體封印在三界之外的黑暗國度,他與神訂下盟約,從此再不踏出黑暗國度半步。
我靠在洛特的頸邊,冰涼的淚水緩緩蜿蜒而下……
他說,就讓我帶著所有一切的罪惡永遠消失,你還是你。
他替我背負了所有的罪惡。
他與神訂下盟約,他代我接受了審判,消除滅世之劫,從此歸於黑暗國度,舍棄光明,墮入了永恒的黑暗。
從此,他被封印於黑暗國度,再不能踏出半步。
那個囂張又小氣的魔王,他說,永遠都不會容許我的背叛。
他曾經說過,他要帶我回家,他說那個三界之外的黑暗國度才是我的家,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可是現在,他卻獨自一人被封印在那裏。
他總是固執地說,我是他的妻。
……那般的理直氣壯,囂張跋扈。
他說,他能夠感知我的力量,天界、人界、魔界,無論我在哪裏,他都能找到我。
其實我很討厭他,討厭他的自以為是,討厭他從我的身上期待另一個人的存在。所以,我一直逃跑,然後……他來捉我,仿佛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樂此不疲。
可是如今,他卻放手了。
那般突然的……放手了。
那時,我對烏桑說,不要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現在呢,他獨自一人被封印在了黑暗國度,從此天界、人界、魔界都沒有他的存在,他再也不會來捉我了……
曾經有一個人類,給了我一顆大白兔奶糖的甜蜜與溫暖。
可是,有一個魔王,他為我開了一家糖果屋。
那個魔王傻傻的,他以為量多就可以取勝,因為我感動於一顆奶糖的溫暖,他便為我開了一個糖果屋,放了整整一屋子的糖果。
可是那時,我不明白。
在迦斯離去之後的日子裏,他那樣不期而至,出現在我的身邊。
迦斯突然消失之後,必須努力學習自力更生的我,卻沒有任何的身份證明。在人類的世界裏,那些書麵的證明恰恰是一個人的身份和存在的標誌,可是我沒有,我好像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般,那樣無聲無息……那時,連唯一可以證明我存在的迦斯也離我而去。
沒有一家公司敢用我,正在我找工作四處碰壁碰得滿頭包時,有一個叫作微生陽的少年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站在我麵前。
漆黑如墨的雙眸帶著漠然,那個少年說:“新店開業,免費品嚐。”
那時,我雀躍不已,多好的事呀。
我是糖果屋的第一個客人,微生陽是最不負責任的老板,記得當時他自己泡了咖啡坐在吧台邊,便專心致誌地喝咖啡,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我實在看不過眼,提醒了一句。
他便看向我,“要不要在這裏工作?”
多麼漫不經心的一句詢問,多麼隨意的一個詢問……
感歎於自己的狗屎運,我終於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
現在想來,那是多麼突兀的一句話啊,當時急於找工作的我沒有發現,那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問話裏,帶了怎麼樣的一種的期許和緊張。
他藏得太好。
而我,太笨。
那一句簡單的話語,帶著一種淡漠卻刻骨的情感。
薩麥爾終於找到了他的莉莉絲,可是莉莉絲忘記了她的薩麥爾。
那時,在錦繡糖果屋,每天準十點他都會出現在店裏,一個人坐在靠窗的吧台上泡一杯咖啡,然後呆呆地坐一整天,如非必要,決不會多說一句話。
當時不曾明白,其實……這也是一種淡漠的溫柔呢……一種溫柔的陪伴。
他一直等,等我覺醒。
他說,莉莉絲不會不記得薩麥爾。
那般篤定的語氣啊,卻又是那樣平談的一句話。
卻原來……平淡可以是一種升華到極致的感情,在數千年歲月的糾葛下,所有一切的話語都顯得貧瘠,都不足以描述。
莉莉絲和薩麥爾為什麼會墮天,他們為什麼會從天使變成惡魔,我都不記得了。
我不記得了。
我都不記得了。
我甚至至今都不知道我和他之間曾經有過怎麼樣驚天動地的故事,我不記得我們之間是否有著生生世世的誓言。
他是那樣期待著莉莉絲的覺醒。
……用那樣一種不動聲色的溫柔。
可是直到最後,他還是沒有等到他的莉莉絲。
如果我從來沒有遇到迦斯,如果一開始就是薩麥爾先找到我,那麼我是否也可以體會到薩麥爾那一種別扭的溫柔?
洛特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背。
“洛特……”
“嗯。”
“在我死的那一瞬間,我在想,那個笨蛋洛特……會不會後悔與我諦結了血之契約……”
“是的,我後悔了。”他推開我,讓我可以看清那雙湛藍的眼眸,“我後悔諦結了血之盟約,因為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我卻一點忙都幫不上,隻能看著你墮入黑暗。”
我看著他,不語。
湛藍色的眼睛沒有了一貫玩世不恭的戲謔,他看著我,說,“曉曉,我會一輩子看著你的眼睛,守著你。”
“我會永遠都陪在你的身邊,並且永遠對你好……”
“如果對你好是一種罪,我不介意永遠犯罪,直到我化為灰燼那一天為止……”
走出糖果屋的時候,屋外陽光燦爛。
我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擋住頭頂熾烈的陽光。
“現在,幸福終於開始了嗎?”
“是啊,開始了。”洛特笑眯眯地道。
有風拂過,糖果屋的風鈴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我回頭看向靠窗的那個吧台,仿佛看到一個淡漠的少年,他的手裏捧著一杯咖啡,正癡癡的望著櫃台。
那個位置,是我最喜歡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