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鄱陽湖魔鬼三角 Part 1 四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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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簡介:
60年代末在鄱陽湖老爺廟水域神秘消失的人40年後重返人間,一段曲折離奇感人至深的故事背後,卻帶出了一個震驚世界的秘密。精神失常的日本老人竟是抗戰年間“神戶丸”號搜救隊的唯一生還者,一組神秘的符號數字居然是二戰期間日軍特務的機密情報密碼,一切可疑的線索都指向了那個已經失蹤了67年、在“珍珠港事件”當天遺失的“北京人頭蓋骨”。北緯30℃的“死亡旋渦區”、朱元璋建廟的典故、“湖怪”、“熒光圖”、“飛碟”、“怪聲”、“白光”……一個又一個的謎團使得真相越來越撲朔迷離。是“風水”作怪還是未知空間?故事的背後,究竟掩蓋著怎樣的陰謀……
Part1四十年前
1969年江西鬆門山
黎明時分,湖麵上下起了淡淡的霧,空氣開始凝滯,剛剛升起的太陽似乎開始了新一輪的躁動。一群候鳥撲棱撲棱地飛過,翅膀撩起了紛紛揚揚的水花,透過晨光的映襯,晶瑩璀璨,絢麗奪目。澤國芳草碧,梅黃煙雨中。煙波浩渺、水域遼闊的鄱陽湖在煦煦的微風中無限的綿延,風光如畫,景色如詩。
簡陋的碼頭邊,一艘漁船正在搬運著最後的貨物整裝待發,岸邊豎起的幾塊木板上,非常顯眼地帖著紅色的標語:“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寧要社會主義草,不要資本主義苗!”“在大風大浪中前進!”……兩個手扛步槍的生產隊民兵有條不紊地清點了船上的魚貨後,吹起了胸前的哨子讓大家集合,漁民們忙放下手中的活兒,齊刷刷地在碼頭前站好,不敢有一絲怠慢。
“綠水青山枉自多,預備——唱!”
“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參差不齊的歌聲衝破這寧靜的山水,順著風向遠處延長,穿過霧,穿過湖,隔水隔山,散落在天邊的某處,隨著雲霧慢慢滾動。
每當這時,謝兆安總是要很辛苦很辛苦才能忍住想笑衝動,走調的、變調的、根本沒調的、低八度的、高八度的、快一拍的、慢一拍的、用方言的、用普通話的……在這樣的合唱的效果之下,毛主席慷慨激昂的詩詞也憑空多添了許多喜劇效果,總讓他忍俊不禁。
但謝兆安是絕不敢笑出來讓人發現的,隊伍的外圍,生產隊書記正瞪著他那對綠豆般大小的眼睛在來來回回地掃視著,倘若被他抓住,那又會成了一項罪狀,不僅是自己的,也會是父親的。謝兆安暗暗地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這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千萬不能出錯了。這條送魚的船途中會經過爸爸媽媽下放的那個小農村,即便隻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父親為了不拖累自己,逼著他和姐姐與他們“劃清界限”,並費了許多周折才將他一個人下放到這裏來“勞動改造”,那次一別後,已經大半年沒有再和他們見麵了。
什麼“可教子女”,什麼“積極改造”……謝兆安不禁冷笑,他的身份早已在棺材板上釘死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翻身了。大學也不能上了,家裏的東西全給抄光了,一家人也無法團聚了……他始終不能理解,自己那個革命了一輩子的父親,放下槍後轉業做了化工局局長,一直踏踏實實,勤懇敬業,怎麼就會成了“走資派”呢?
批鬥,永無至盡的批鬥,戴著各種紙帽子,身上掛著木牌遊街……謝兆安的身體微微有些發抖,他不敢再去回憶起父親的慘狀,自從“劃清界限”後,他沒有收到任何關於父母的消息,他不敢問,不敢打聽,隻能夜裏一個人偷偷地落淚。即便如此,他還是處處受人欺負和打壓,動不動就給立做典型,反複地為自己那些莫須有的過錯做著檢討。
稀稀拉拉的歌聲終於結束了,生產隊書記走上前來準備講話,民兵幹部們快速地拿出毛主席語錄的小紅本舉在胸前,整齊的口號在湖麵上回蕩:
“祝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祝我們敬愛的林副主席身體健康!永遠健康!”
謝兆安揮動著右手,喊得慷慨激昂,他不知道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是不是能夠聽見,但他知道此時正偷偷躲在村口望著他們的鳳兒一定能夠聽見。想到鳳兒,謝兆安的心中緩緩流淌過一股暖流,她大概是這世上除了父母和姐姐以外對自己最好的人了。在生產隊書記空洞枯燥的講話聲中,他不禁回憶起了第一次見到張鳳兒時的情景。那是一個春天的午後,陽光和煦溫暖,她紮著兩個麻花辮,挽著褲腿坐在河邊,瞪著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看著謝兆安,接著低下頭,極其羞怯地一笑,悄悄放下了卷起的褲管。這個笑容,好像那天的太陽一樣,沒有任何征兆地直直照射了進來,化開了些許他心中的陰霾。
蹬船,揚帆,起航。碼頭上的人已經漸漸看不清了,不知是湖連著霧,還是霧連著湖,遠近迷茫,探不到深度。謝兆安站在船尾,讓陣陣輕風拂過自己的臉龐。連綿著的鄱陽湖水,好似那晚搖曳多姿的月光,沁涼的心語,急促的呼吸,鳳兒燒紅了的麵頰,婉若浣花的仙子,突如其來的芬芳,在水之湄縈繞。擊石的漣漪和柔軟的稻草都糾纏成夢,在黑暗中緊緊的相擁,讓囈語流淌成花,在月光搖曳下,嫣然綻放。
如果,如果有那麼一天……謝兆安對自己說,如果有那麼一天,一切都結束了的那一天,一切還都可以回到從前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把她娶回家。隻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還會不會有那樣的時候。
“民兵同誌,你瞧,這霧還沒有全散開,前麵快到老爺廟了,你看咱們是不是先繞開一下?”說話的是當地的一位老漁民。
“繞開?為什麼要繞開?”
“這個地方可不一般!透著邪嘞!都說‘船過老爺廟,鬼在水下叫’,這個地方好複雜,經常翻船,一刮起風來,那可了不得……”
“胡說!什麼邪?什麼鬼?毛主席教導我們說,‘隻有那些主觀地、片麵地、表麵地看問題的人,跑到一個地方,不問環境的情況,不看事情的全體,也不觸到事情的本質,就自以為是地發號施令起來,這樣的人是沒有不跌跤子的。’你自己看看!現在刮風嗎?哪裏有風?我看你就是在走反革命的道路,宣揚封建餘毒,反對毛主席!”
“不是!不是!我沒有!”幾個帽子劈頭蓋臉地扣下來,老漁民嚇得連連擺手。
旁邊一人附和道:“是真地,民兵同誌,老爺廟這個地方好凶險了,大風來的快,去的也快,可多船在那兒遭殃了!最後連找也找不到,撈也撈不著!誰也說不清是怎麼回事!現在又下著霧……”
“那些都是反革命份子搞的破壞!是在破壞無產階級專政,破壞社會主義革命!是陰謀!毛主席號召我們破除一切封建迷信思想,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你們還在這裏宣傳封資修的一套,搞資本主義複辟,就是反革命!”
一席話說下來,所有人都沒了聲,那民兵看了看麵前這幾個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又嚇得直哆嗦的老漁民們,皺了皺眉搖頭道:“不可救藥。”說完他又揮了揮手,吩咐道,“繼續向前!”
謝兆安彎下腰整理著魚貨,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明白這個時候自己隻有不開口才是最明智的。他和他們不一樣,那些世代以捕魚為生的漁民們都是貧下中農,根紅苗正,他們隻是迂腐,是“思想覺悟”不夠高,而自己則是“走資派”的兒子,是“反革命修正主義”的後代,所以要通過勞動改造好自己,所以要時刻被人監視著,以防止自己趁機和父親一起陰謀篡黨、篡軍、篡政。謝兆安悲哀地苦笑,毫無反應隻是因為已經麻木,所以不管理由再如何荒唐,也都能逆來順受。他唯唯諾諾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積極改造,努力向上,做誰都好,隻要不做自己。於是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開始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如此?他看不清真實自己,不知道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隻是那樣麻木地活著,空洞地喊著口號,接受批鬥,做著檢討,早請示晚彙報……他不知道自己都反省了什麼,覺悟了什麼,隻是,隻是這樣活著,如此而已。直到鳳兒的出現,才讓謝兆安已經如同一潭死水的心湖又泛起了陣陣漣漪,如同此刻的鄱陽湖水,跳動著,擊石濺浪。想要的東西,夢中的未來,那似乎是一絲新的希望——或許,是更為絕望的希望。
他是那樣矛盾而又熱切地全神貫注思考著,以至於連什麼時候起的風都沒有注意到,老爺廟的風來的飛快,仿佛隻是一瞬間,狂風就卷著大浪肆虐地向他們船上襲來。船上的人慌了,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幾個生產隊的民兵幹部嚇得六神無主,也不再喊著毛主席了,一個老漁民跪了下來,向著老爺廟的方向頻頻磕頭,然而風浪卻沒有減小分毫。
漁船在風浪中翻滾,搖晃,謝兆安緊緊抓著船沿,麵色慘白,他感到船身正在掙脫他,於是又用力地握緊。接著,一切都暗了下來,湖水從四麵八方朝他猛烈地擠壓過來,他無法呼吸,似乎被什麼東西緊緊束縛住了胸口,五髒六腑俱在翻騰,眼球和耳膜也被深深壓進了頭顱,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拽著他不斷地向下沉去。
在意識就要完全消失之際,他似乎聽見遙遠的湖麵上傳來了悠揚清亮的漁歌,那是鳳兒的歌聲,離他那麼遠,卻又那麼近。接著,一道白光閃過,整艘漁船,連同船上的一切就這樣悠然沉入了湖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太陽已完全升起了,薄霧退去,鄱陽湖麵的景象空明淨透,不染一絲塵囂。可怕的風浪消失了,前後加在一起還不足十分鍾的時間,整個湖麵又恢複了寧靜,寧靜得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片安寧中,隻有嘹亮的漁歌依然還在湖麵上回蕩,是歡樂的調子,卻好像在訴說著一個哀婉的故事,然後漸漸低下去,低下去,最終,淹沒於綿延遼闊的鄱陽湖中,消失在時光鉛幕的背後。
“鄱陽湖上好風光,風帆飛去水天長,漁家笑唱豐收樂,歌聲滿湖魚滿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