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東風  回京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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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旨不可違!然今後,君是君、臣是臣,當初情誼,毋庸再提。
    這兩日,福寧殿一片沉寂。官家心緒不佳,脾氣甚大,宮人怕觸犯聖怒,遂皆是從早到晚連大氣也不敢出。
    已是掌燈時分,昭明向元適望了一眼,但自做了個“候著”的手勢,便放輕腳步往內去了。
    官家正閉門批閱奏章,手邊淩亂扔著一堆冊子,兩側侍立的兩個黃門怕無心惹惱官家,也不敢擅自上前收拾,隻垂首恭立,作未瞧見。
    昭明躡手躡腳將房門推開一條隻供一人過的縫,側身入內,才走兩步,便聽“啪”一聲,似有何物摔落!心中一緊,抬頭,卻見座上那人正含怒望著自己!頓覺後背一涼,卻也隻得硬著頭皮上前,小心道:“官家。。。是否小歇一陣,先用了晚膳?”言過卻又自覺愚鈍,正在氣頭上的人,豈有心思用膳!便垂首待聽聖訓。
    然事似乎出他所料,靜默一陣,官家卻隻出了四字:“晚些再說。”
    元適一直在殿外徘徊,好容易等到昭明出來,卻是一臉愁容,便知結果,二人相對歎息。
    此時殿中,越淩打發走了所有人,卻也看不進去奏章了,桌上燭火明滅,閃得他頭陣陣隱痛。走入內室,一頭倒在榻上,欲養一養神。隻奈何眼前飛來繞去總是那人身影,以及那冷冰的六字:此間樂,不欲歸!
    不欲歸!南宮霽,究竟是何緣故,令你竟敢明目張膽抗旨?!
    是因出洛陽一事尚在與我置氣?然爾當知此乃權宜之策!先帝明令在先,吾如何能違抗?況且汝當初有言在先,願為吾分憂,為何轉瞬便忘了?還因此怨恨與我?!殊不知這半年來,吾從不曾忘記當初之諾!為能讓你回京,吾苦費心機,甚是借故將朝中一幹舊臣盡數貶謫,縱然是宰相呂諮,也因反對此事,遭貶鄭州!孰料到頭來,卻是枉費心機!
    南宮霽,事到如今,朕如何還能聽任你?你不欲回,朕卻偏要你回!
    洛陽的殘雪尚未化盡,催促南宮霽回京的聖旨便又到了。
    望著廊下銀珠猶掛的紅梅,南宮霽黯然出神,耳邊回蕩著禹弼方才之言:君命不可違!此番聖旨連下,可見上已震怒,郎君切莫忤逆!否則,後果不可料!誠是!
    實則,南宮霽如何不是早生悔意?!說來還是酒醉誤人!以染疾為由拖延回京便也罷了,竟還寫下那封信,實是明裏抗旨!那人若不震怒,便有失天子之威了!而如今回京已是必然,之後負荊請罪亦是難免。回想這大半年間所曆諸事,及至眼前,怎不教人徒生感歎!今後,恐還誠如禹弼所言,君是君、臣是臣,當初情誼,便毋庸再提了。
    隻是若要回京,新荷之事便瞞不住了。有了身孕,總不能將她孤零零一人落在此。之前不接她入府,是怕她步柳氏後塵,且她一介鄉野女子,潑辣尚不如柳氏,惟怕她受不得朝雲欺淩,過分委屈。隻是到當下,卻也無他法了,想來便因著她身懷六甲,朝雲亦不能過分為難之。
    明道元年三月,南宮霽奉旨自洛陽歸京。
    時隔大半載,再入宮中,似乎人事皆未大變,為何心境卻是天壤之別?
    直至跨入東華門,才幡然醒悟,今日已不是去往景福殿!而福寧殿,走西華門則要近許多。好在自己是來請罪,並非十萬火急,早一刻遲一刻,也無甚關係,且慢慢來罷。
    引路的黃門見他走得這般悠閑,心下不禁著急,官家已知他來,若是路上用這半天,唯恐得了怪罪!心下一急,步子倒是自為邁開了。隻是一陣之後,卻覺身後無了動靜,回頭一瞧,那人竟已落在了幾十尺外,正駐足望著一旁的宮苑出神。
    一別年餘,資善堂還是原樣,隻是大門緊閉,看去已久不沾人氣。
    “此處如今已閑置了麼?”
    無頭無腦的一問令匆匆回頭的小黃門一臉莫名。半晌方才領悟過,道:“您是說這資善堂罷?自官家登基後,便閑置了,隻隔三差五有人來打掃通風,說是哪日官家想起,偶為駕幸也不定。”
    南宮霽淡淡一笑:“是麼?官家如今日理萬機,卻還想得起這些?”
    福寧殿乃天子寢宮,較之景福殿,自要寬敞許多。隻是此處於南宮霽,還是生疏了些,他過去多隻在資善堂與景福殿行走,除非有召,否則實少涉足。再說來,他先前數回來前來,不是聽訓誡,便是請罪認錯,今日又是如此,看來著實非福地。
    眼見大殿已近在眼前,才倏忽想起:越淩此刻在做甚呢?讀書、作畫、批奏折,還是。。。與嬪妃廝混?這最後一念實令他一驚:越淩向來自律,況且這光天化日的,應是不至於。。。
    正胡思間,見殿門已緩緩打開,出來的不是內官,而是幾個女子。南宮霽略一側目,目光正與中間那紫衣女子對上,看去她大約十六七,容貌隻算尋常,粗看去尚不及身側的宮娥清秀,眼神亦為黯淡,看去倒似懷有苦楚。對視或隻片刻,兩人皆急將目光移開。紫衣女子一言不發,默默在宮娥簇擁下離去。
    南宮霽當下心內一聲冷哼:越淩,半載不見,果真當刮目相看!隻是這宮中難道。。。再無姝麗女子了?這等姿色,也能邀寵?想到此,心內竟是莫名一陣痛快!隻是一轉念,卻又起狐疑,說來那女子的眼神,全不似得了好處,反之,倒似受了何委屈。。。著實令人不解!
    看來他離開這許久,這宮裏的事,是愈發莫名了。
    “南宮承事,別來無恙?”
    聽得招呼,南宮霽循聲望去,見一人藍衣宮帽立於階上,可不正是天子近侍裴元適!他如今官升一級,已成內侍押班。
    南宮霽笑著迎上,拱手道:“當下自是無恙,隻是一陣,便不好說了!因是還要勞煩押班替在下在禦前求個情麵,恕我遲歸之罪。”
    孰料元適一聞此言,笑容卻疏忽似凝住了。
    南宮霽自知不妙,便又道:“在下亦知先前之事惹惱了官家,或還因此令押班受累,實是不該,還請押班見諒。”
    元適忙擺手:“承事抬舉在下了!在下既有過,便應擔罪,好在官家仁厚,未加責罰,隻吾私下卻是難安啊。。。實則您也莫怪在下多嘴,承事本是謹慎之人,此回卻緣何為此糊塗事?”
    南宮霽苦笑:“全是酒醉誤人!當日赴宴醉酒而歸,夜寒又致染了風寒,頭昏腦漲,遂才。。。”
    昭明但顯無奈:“既如此,一陣見了官家,承事可要好生解釋,官家的脾氣您知道,千萬莫再招惹聖怒。”
    南宮霽自應下。
    實則到如今,官家怒氣本已漸平,隻要南宮霽低順些,好生認罪,想來也不至過分受為難。隻是孰料,事偏還橫生不測。南宮霽覲見前,方才那紫衣女子,便是宋美人無端攪局,已令官家不不悅。美人自討了沒趣,已然一去了之,然這後來之人,卻難免受累了。
    福寧殿中,南宮霽恭立於禦案前,已將桌上堆疊的奏折默數了十遍:總共二十八本,左邊那疊已閱罷的,有十六本;右麵還剩十一本,若算上在閱的,便是十二。他每閱一本奏折,短則片刻,長則或需半柱香!這般看來,自己恐還要在此杵上兩三個時辰也不定!這般忖著,心內便覺好笑,不知自己此刻與那殿外的柱子相較,哪個更似木頭?
    不知過去多時,案後那人終是抬起了頭,定定望著他。南宮霽略一怔,心道難道是方才癡笑出聲,驚動了他?還是他越淩果真天賦異稟,不聞不問亦能知曉他人心思?
    半年未見,南宮霽眼中,那張臉似乎又拔長了些,眉眼倒是依舊,隻臉上多了幾絲掩不去的疲憊。而當下那人眼中的自己,又是否有何變化?想來若是有,也無非是多了幾分輕薄與恣意罷!
    一時無聲,還是一旁侍立的昭明代為打破了這沉寂,稟道:“南宮承事由西京歸返,今日入宮複旨。”
    南宮霽亦俯身拜下:“臣自西京歸來,今日入宮複旨,亦是請罪!”
    越淩垂下眸,將墨跡未幹的奏本隨手扔到一邊,略微舒展了下身子,靠上椅背,冷冷道:“汝何罪之有?”
    原也料到今日難免受冷遇,隻當下聽他這口氣,倒好似自己果真犯下了何滔天之過!南宮霽心內的隱恨與不平竟又倏忽躍出:在他越淩心中,究竟將自己作了何物?可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況且此事若真要追根究底,究竟孰人才是始作俑者?如今他竟還能如此理直氣壯質問自己,卻是甚麼道理?!
    愈想愈不平,隻無奈此情此景,又想起入宮前禹弼的告誡,便也隻得強壓怒意,稟道:“臣先前染疾,不便上路,以致延誤了歸程,未能及時回京複命,望陛下恕罪。”
    越淩依舊冷哼:“是麼?朕先前看你‘上表’陳情,可不是這般說的。”
    昭明聞此,心中暗為南宮霽憂心,心知官家乃是有意為難,當下也隻能願南宮霽識些時務,好生請罪認罰,以平聖怒。
    好在南宮霽尚還沉得住氣,道:“那本是臣赴宴飲醉之後,稀裏糊塗寫下的,如今已深感懊悔,隻是過已鑄成,惟今但任陛下責罰!”隻是語調甚淡,教越淩聽來,似乎全無誠意!
    “南宮霽,你是覺朕不會罰你?!”聞音甚冷。
    坐下之人似一震,抬起頭,二人目光再回相觸。南宮霽但道了聲“不敢”,且道:“臣有過,領罰本是應當!隻是請陛下莫要牽罪臣之家人。”此言聽去,倒有凜然之感。
    越淩厲色道:“汝之家人遠在蜀中,說起治罪,朕還果真鞭長莫及!”
    南宮霽自聽出了此言間的威脅之意,一時竟是忍耐不下,道:“這也未必!縱然遠在蜀中,官家若是欲為之,我族恐難免覆滅之災!再言之,我尚有家小在此,一幹婦孺,甚至吾將要出世的孩兒,陛下若有心株連,何愁不及?隻他等著實無辜,過全在吾一人,遂求陛下開恩,饒過臣之家人,但懲戒臣一人便是!”
    他這口舌之快逞得痛快淋漓,雖說口口聲聲求饒過家人,然實則卻是句句將自己與家人往絕路上推!
    隻是當下,先受牽連的卻並非其家人,而是桌上那些墨跡未幹的奏折!越淩起身之際,一手掀翻了所有能及之物,繼而未再發一言,拂袖離去。
    至於南宮霽,這日在福寧殿跪了兩個時辰後,才教驅逐出宮。
    三日後,宮中來旨,南宮霽因未及時歸京述職,遂罷去奉直郎之職,留京待罪。
    僅此而已!聖旨宣罷,一府之人皆暗暗稱幸!
    隻南宮霽似早已猜得此結果,未見何僥幸之色,倒是隱隱有些失落。
    

    作者閑話:

    真空了幾天,接下來也可能無法保持日更,在此對大家說句抱歉!具體原因請見文章上方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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