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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開元八年秋,大將南宮守成受梁太祖越景殷命征蜀。僅曆七十二日覆滅後蜀,納蜀四十郡一百八十縣,收降軍六萬之眾!然,得勝後的南宮守成卻未如期班師,而是長期踞留蜀中。太祖親召班師,守成以“新亂未平,不敢收兵”之托辭拒不奉命。
    開元十年春,太祖命皇弟楚王越竟鴻率軍八萬伐南宮守成,卻因途中遇暴雨致山洪而作罷。
    開元十二年,太祖以太子越元晟為兵馬元帥二度攻蜀,再敗!太子越元晟險遭俘!消息傳回汴梁,太祖跌坐龍椅,久不能語。
    之後,太祖又在位一十二載,此間南征北討,終於乾德二年,統一天下。至此,南至嶺南,北及幽燕,皆納入梁版圖!隻是終太祖一生,未再興伐蜀之事!而南宮守成餘生,皆以梁臣自居。
    可惜天下大定的太平景象,並未持續太久。
    太宗景泰三年,乘南宮守成新喪,梁廷發兵十萬三度攻蜀。因南宮氏盤踞一方日久,為政仁和,人心所向,加之新主南宮琰天生將才,運籌帷幄,從景泰三年三月至來年一月,此役耗時十月,官軍才下劍南七郡,卻已人困馬乏!又逢西北蠻夷來犯,不得不倉促收兵。伐蜀大計,又一次,功虧一簣!
    太宗鹹安元年,梁廷終於下詔招安西蜀,然南宮琰因朝廷於其父大喪期間西伐,怨憤難平,不願奉召!及至太宗鹹安五年,朝廷追賜南宮守成為蜀王,南宮琰方才受詔,得封安定侯,領劍南道!
    高宗明德二年,南宮琰襲蜀王位。
    太祖、太宗兩朝,三度伐蜀,未曾建功。自此後,南宮氏割據蜀中,已成定局。
    遵照祖訓,曆代蜀王皆以臣禮奉梁,但求一隅偏安。而大梁常受北方蠻夷入侵之困,也無力再為西伐之事。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大梁江山已經四傳,到了當今天子越恒手中,四夷漸平,西蜀,便成了大梁君臣心中一塊頑疾。。。
    梁康定六年春。
    錦官城裏燭味尚未散盡,黎明已悄悄降臨。
    城南浣花街,館閣聚集之地。
    一路行去,樓閣林立,暗香浮動,迎麵鶯啼燕繞、去處蝶舞蜂飛,堪比瑤池仙境!
    據聞此處最聞名的館閣稱為“瑤仙閣”,閣中佳麗如雲、名士滿座,傳稱此處日吸千金、夜進萬鬥,而名妓花魁一夕便當百金,真正可謂紙醉金迷!
    天色漸亮,前夜滯留館閣的餘客,終漸散盡了,晨暮中彌散著酒氣脂粉氣,或濃或淡,婉訴著一宿風月。
    花紅柳綠的浣花街,此時正是鉛華洗盡,陷入短暫清靜之中。
    隻是,事偶也有例外。
    今日的瑤仙閣,聚了幾位貴客,昨日過午便來要了幾位行首同出城外郊遊,泛舟百花潭,乘興而歸,又燃燭達旦,通宵飲樂,直至天明也還未散。
    一宿忙碌,樓下迎送的龜奴也煩困了,暗忖這些個客人一時半陣也還不會散,遂幾人縮進一邊的隔間吃酒解乏。三杯兩盞下去,上了酒興,便始聒噪,行酒劃拳,正自樂著,門外卻傳來一陣迅疾的叩門聲!眾人自納悶:這個時辰,又會是哪家不受寂寞的郎君早早來消遣?隻是酒勁帶出的惰性,幾人一時竟也懶得起身,想一陣無人應門,來人討個沒趣,便徑自離去也不定。
    誰料這拍門聲一直不絕,教裏麵當值的丫鬟聽見了,才匆忙去開了門。
    來者兩人,一樣的青衫黑靴,看去並不似來作樂的。
    問了兩句,丫鬟將人引入內去,見到鴇兒孫氏,二人道明來意,原是來接前夜在此尋歡的小主人返家的!孫氏一忖,倒覺這來得正是時候,樓上那筵席原也該散了!遂領二人上樓。
    這外看三層的小樓,入內才發現其中別有洞天,上樓由主廊到頭,推門出去,便置身於天井的飛橋之上,樓下南北兩廊皆小閣子,看似是僅供三兩人小酌的雅間,相形之下,樓上的地方顯然寬敞的多,一室安置十來人是綽綽有餘。再延伸過去,穿過西側廊橋,便向內院去了。
    孫氏引著二人去到南樓居中的雅間門前,不輕不重叩了兩下,門便開了。
    室中約坐了七八人,喧騰了一宿,多也現了倦容,有的倚在榻上與佳人低聲談笑,有的臨窗閉目醒酒養神,尚餘兩人在席上,也僅是品茗聽琴而已。
    那二家丁上前,目光在室中巡視了一圈,便落在正臨窗與人對弈的那位錦衣小郎君身上,看其年紀不過十五六,樣貌倒是端的倜儻出眾,張揚的劍眉之下,生就一雙生輝之星目,唇豐鼻挺,一舉手一投足盡顯風雅,真正氣度傲世。
    那小官人看似正在興頭上,見了來人也不願起身。其中一人便俯首與他耳語了兩句,見他頓似一怔,旋即起身胡亂辭了眾人,出門而去。
    孫氏見狀,忙送將出去。一路見那小官人神色有異,步履倉促,倒似,出了何了不得之事!
    蜀都富庶,天下皆知!而今日之安定昌榮,實是南宮氏幾十載苦心經營、安邦濟民之果。
    前蜀亡國之時,成都滿目瘡痍,百姓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南宮守成目睹百姓之苦,深知前蜀的倒行逆施已教民怨沸天!正所謂“得民,斯得天下!”,欲得民心,南宮守成惟有與民共苦,廣施仁政!因是入蜀近二十載,不曾自立,一則自然怕予人口實,再掀兵禍;二則,蜀川幾十年間戰禍不斷,江山幾易,昏君庸主頻出,民心已然離散,稱帝,自於收民心無益!
    為表明與民共苦之決心,南宮守成入成都後,並不曾入居先蜀皇宮,而隻暫辟前朝國公府為帥營,起居於此,後加以翻修,便是如今的蜀王宮。
    至於富麗堂皇、巧奪天工,卻又集蜀川百姓之血淚義憤於一身的蜀皇宮,終倒也幸免於難,隻是一掃往夕的矜貴,任平民百姓遊玩其中,時日久了,竟也成了名勝,是為成都府內遊園賞花的絕好去處!
    成都城北,沿著熙攘喧鬧的曲院街走半程,轉入官衙林立的文華街,向北百丈便是蜀王宮。
    王宮由前朝官宅改建而來,並不曾大興過土木,內中以靖和、省思二殿最為高闊,是為朝會與大宴之所,餘則殿宇軒閣,皆為遜色,高不過三四丈,闊不過十步,與民間富貴人家的樓閣,也相去無幾。隻是王府門前兩座石獅,體型碩大,雄健異常!傳言蜀地石獅頭上的螺發,從來都是少於三十九枚的,因蜀王宮門前的石獅僅有四十枚螺發,來者豈能僭越?遂有人戲言,蜀王之威,盡見於石獅也!
    辰時剛過,一輛馬車匆匆穿過文華街,徑自入宮門而去。車中坐的,便是方才在浣花街瑤仙閣被家人接走的小郎君---蜀王世子南宮霽!
    世子年方十五,品貌出眾,聰慧異常,隻是正處在思玩樂的年紀,心思多不放在詩書上,平日裏但得了閑,便想方設法到處耍戲。隻是今日似有些忘乎所以,竟徹夜未歸!
    世子此時是頗見頹廢,倒並非是疲累所致,而是滿腹憂心。近侍方才相告,派人出宮尋他的正是父親南宮德崇!父親知他徹夜飲宴不歸已然震怒,想來此回受罰當是難免。
    馬車駛入大正門,已有黃門候在此,稱大王下朝後已移駕臨福殿,令殿下回宮即去複命!
    南宮霽一路步履遲緩,猶疑不前。
    父親素來溫雅,極少動怒,然正是這般,才令南宮霽更為忐忑,不知父親果真動起怒來,將是怎般的雷霆景象。
    臨福殿,蜀王南宮德崇正埋頭閱奏疏。
    南宮霽徑直入到殿內,跪地請罪。
    德崇抬頭往下瞧了一眼,淡淡道:“回來了?”音中全聞不出喜怒。
    南宮霽垂首:“孩兒知錯了,請爹爹降罪。”
    德崇依舊淡道:“錯在何處?”
    南宮霽一怔,一時不敢答言。
    德崇也未嚐緊逼,一麵垂下眸去繼續看奏疏,一麵緩緩道:“既不知,便在此好生思量著,想清楚了再言。”
    父親之意,是要教他在此思過!南宮霽心知,自不敢違逆。隻是到底嬉鬧了一日夜,此刻倏忽靜下,便起了倦意,跪了一陣,眼皮漸重,不自禁便合上了眼。。。
    德崇再抬頭時,正見兒子跪著瞌睡,當下自為惱怒!然惱意過後,心中不免又升出一絲不忍,不由輕歎了聲:孔夫子說得好,不教而殺謂之虐!兒子犯錯,孰教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亦有不教之過呢!如此一想,怒意便也去了大半。
    南宮霽朦朧間,似聽得人聲輕喚,瞬驚醒!抬頭,見父親一臉凝重望著自己,心中一沉,複低下頭去。
    德崇令左右將之攙起,問道:“你錯在何處,現下可想明白了?”
    南宮霽略一沉吟,好在生性機敏,下一刻便幡然醒悟,速將先前醞釀的一疊腹稿如數倒出。
    德崇聞罷,不置可否。停了片刻,道:“隻是如此麼?”
    南宮霽臉一紅,滿懷忐忑望向父親。
    德崇一拂袖:“你飽食終日,卻無所用心,想來還是我過少鞭策之故!幼時師長皆讚你機敏,我亦以為你天資甚高,便少了督促,卻不想你及長便無心向學,今日竟還做出這等放浪形骸、不重體統之事,可見已是紈絝輕妄至極!”
    南宮霽默默受著訓斥,大氣不敢出:父親所言皆是實!一時也覺自己極不上進,甚為慚愧。
    訓斥一通之後,德崇看他大抵也是知錯了,且一宿未歇也著實乏倦,想來要施罰也不急於一時,便道:“日後我自當約束於你,切記莫再有下回!”便教他回去聽候處置。
    看著兒子離去,德崇心中依舊不得輕鬆,推開麵前攤放的奏疏,起身踱步至窗下。
    臨窗遠眺,溫潤的眼中漸蒙上一層無奈。
    他南宮德崇在這蜀王位上坐了二十載,今也到了不惑之年,想他初登大位之時,霽兒尚未出世,十數年彈指一瞬,如今霽兒也將到束發之年,真是歲月如梭,光陰易逝!
    當初,少年意氣的他又何曾不是自命不凡,以為憑自己的勤勉才智,安邦興國乃是輕而易舉,甚而開疆擴土、臣服四夷亦非不可!而治蜀二十載之蹉跎,卻終教他黃粱夢醒,認清當下,每再想起年少之時的輕狂淺薄,便覺不堪。
    世人皆隻道蜀地昌繁,卻有幾人知曉這光鮮外表下所藏的憂患?!
    蜀之所在劍南道,山峻路險,易守難攻,古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加之富庶繁榮,令四夷虎視:且不說已教他奉作正朔的大梁,便說西邊的吐蕃各部,實是蠻橫狡詐、無恥貪婪!動輒便於邊關滋事,謀財掠地,曆代蜀王雖殫精竭慮,以精兵強將駐守西疆,又不惜動用厚財收買安撫之,才得一時安寧,然蠻夷狡詐無信,邊疆的太平終難持久!
    再說內憂,人盡皆知:李、韓、宇文、慕容四族,乃當初蜀王定蜀之功臣,可謂朝之肱骨!
    幾十年來,這四族鼎立朝中,氣候已成,權勢滔天!
    所謂功高蓋主,四族中,尤其宇文、慕容二氏不臣日久,且也知主上存忌憚,思來與其仰人鼻息,坐看天意,任憑他人生殺予奪,不如乘大權在握,拉主下位,重分天下!
    隻是南宮氏立足蜀中數十載,又豈是輕易可撼動?遂長久以來君臣間明爭暗鬥不止。曆來交鋒,蜀王雖占上風,卻勝出勉強,時還自傷元氣,因而無力斬草除根,隻能任他等蟄伏修養,伺機再動。
    實則與以索財為目的的外患相較,這番幾十年如一日的內鬥才更是令人傷神!
    二十載受困於此起彼伏的外憂內患,南宮德崇可謂機關算盡、步步為營。今日看到原本最令自己得意的嫡長子卻還如一懵懂少年,一心沉溺玩樂不思進取,不得不令人心生喟歎!
    倏忽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彼時以為治國安邦就如讀一卷新書、作一篇新文那般輕易!著實輕妄!
    再說南宮霽,當下回房歇息,半日無話。
    及至晚間,父親派人傳來口諭:即日起世子須上朝預政,且朝後須留在省思殿聽臣下講政至午時,午後則照常上文淵閣聽書!
    南宮霽聞之心中直叫苦,如此一來,他便成日要被關於宮中,與一幹老朽酸腐的文臣夫子為伴了!
    

    作者閑話:

    這個設置。。。我實在是有點摸不著頭腦,隻能把前情也放在這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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