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良端坐在上，一雙星眸上下仔細打量對方，姬玉一如既往以薄紗掩麵，秀眉緊鎖也不抬眼正視對方，不知是不敢還是不願。
    “路途顛簸，可有不適？”
    “回陛下，一切尚好。”
    依舊是那不驕不躁的清冷腔調，沈桓良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想，起身緩緩行至對方身前，前者兩膝跪地，纖薄雙肩偶有輕顫，臉埋得更低了些。
    “你在怕什麼？”沈桓良風輕雲淡沉吟，“朕向來憐香惜玉，放心。”他此刻的聲線略微輕柔，話鋒一轉，男人忽而伏下身軀湊近，趁其不備之際，抬手便欲去扯她的麵紗，卻被對方側身避開。
    “陛下……”眼前女人倒吸一口氣，一向四平八穩的聲音顯然有些顫動，“民女陋顏，唯恐驚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別動。”她越是要躲，沈桓良便越是要看，他不信若此冠冕堂皇的說辭，唯有眼見方可為實。
    姬玉不可抗旨不尊，橫了心挺直身板一動不動，靜靜感受那層薄紗輕緩滑過鼻尖，直至一張出塵棄世精致絕美的臉蛋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氣當中。
    古有詩雲，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女子確如沈桓良所料，不僅聲如清泉流石悅耳，還生了張美豔不可方物的容顏。
    不過最令他一言難盡的並非女子的出色容貌，而是正對這張恍若隔世的臉，多年前的塵封往事隻此一眼便驚起千層駭浪。
    久違矣，這張撩動人心美如謫仙的麵容，一如多年前那般初遇。此時此刻，沈桓良又仿佛回到那時懵懂癡情少年郎，再也移轉不開目光。
    “看夠了嗎——”姬玉忽而冷冽開口，“陛——下。”
    沈桓良心中像是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陳雜，時隔多年，她受了多少委屈，淪落至今青樓鴇娘的身份，隻怕自己是如何也想象不了的。心中的愧疚一時排山倒海而來，也難怪姬玉先前見他一如未曾相識，僅僅是不願相認罷了。
    “你……還是五年前的樣子……”對方神情淡漠緘口不語，他此刻竟也不知該說什麼，默默起身定定看了她良久，才恍惚憋了句“這些年……你受苦了”。
    “陛下不必自責，”姬玉莞爾：“當年陛下根基尚未穩固，自然事事聽從先帝和太皇太後的，再者這些年來，民女過得也不賴。”
    “可是當年——”
    “當年事當年畢，”對於過往，對方不想提及一絲半毫，話鋒一轉卻反問他，“民女不知，陛下有何要事將民女召回宮中，若有交代，民女定當遵旨。”
    若問他何故宣她入宮，沈桓良倒想說上回見她如故，遣人去仔細打探，隻是此番又難免讓姬玉難堪。多年前眾皇子最數他不學無術，時常遊曆民間，對國家政事置若罔聞。正是那時棋社後院亭廊初見，二人深陷情網一發不可收拾。
    姬玉本姓是秦，本名叫秦允音。沈桓良那時常去棋社，假借與棋友交流棋藝，伺機與她私會。秦允音也初識男女之情，見如此豐神俊朗翩翩少年，能言善道又溫潤如玉，自然心動不已。隻是造化弄人，後得知這少年竟是尊貴在上的皇子，那時先帝和太皇太後早已著手替他選妃，而她隻是身份卑微的民間女子，根本高攀不起。
    “可你不該離開京城，朕縱是選了妃也能讓你入宮為妃，你又何故——”
    “陛下——”秦允音當下打斷男人，旋即不悅蹙眉接道，“往事去矣，此時也多說無益，即便是現今，民女也絕不願與旁人共侍一夫——”說著，她默默抬眼正對沈桓良一字一句道，“若無他事，還請陛下盡早放民女回去，想必姐妹們擔心得緊。”
    沈桓良心知此時不論自己說什麼，都像是虛偽和懦弱的托詞，隻是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該盡的責任他絕不推脫。
    “朕都查清了，縱是不與朕有半分瓜葛，但你不可否認血濃於水。”
    秦允音聞言當下抬首驚目：“你這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