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獨鍾這樣的字眼於沈桓良而言，隻怕是辜負了。身為帝王，不說坐擁後宮三千佳麗，卻也難獨寵一人。太皇太後近來也在替他物色嬪妃，說後宮唯獨皇後一人卻久久未得皇嗣，是時候找幾個好姑娘替他們老沈家開枝散葉了。
    沈桓良深感無奈閉目沉思，眼前一人麵龐隱約閃現，卻看不真切。一睜眼，厲瑄年輕俊朗的臉上露出深深憂慮，從前幾日的了解到現今的接觸來看，這家夥確是動了真情，也頗有幾分自己當初為情所困奮不顧身的架勢。
    倘若回到那時，他絕不再猶豫。此時心中悔恨交織，沈桓良低眉打量跪伏在自己腳下的男人，不知怎的，方才心中那股無名之火一瞬滅了下去。
    “起來說話，厲瑄。”嘴角莫名揚起一絲笑意，他轉身坐上那張常人高不可攀的龍椅，見對方毫無起身的意思，又重複叫他一聲。
    趙恒德見勢忙到他跟前催著，後者見勢自然不得弗了聖意，剛起身拂膝便聞上麵發話。沈桓修將此事經過仔細說與他，並向其允諾毫發無傷將紅鶯送至邊地。
    “怎麼，你不信朕？”對方見他一臉不可置信，當下不悅蹙眉，“章文永隻為兒子討個公道，朕將紅鶯發配邊地以示懲戒，是秉公處事，再者，也沒牽涉無辜，你可還有不滿？”
    他話中有話，厲瑄怎會不懂，私心想著能與姬玉重逢，已是萬幸，哪裏還敢不滿。
    “皇上聖明，草民感激不盡！”說著，前者起身方欲叩謝聖恩，便被沈桓良叫住。
    “好了，男兒膝下有黃金，縱是麵聖，也不至頻繁行跪禮——”後者言及於此不禁失聲輕笑，“方才可是在心中罵朕昏君，現下又感恩戴德，未免過於善變了些。”又與他交談幾句，沈桓修表示自己很是欣賞對方正義凜然直言不諱的性子，交代對方好生掌管江陵紡織廠，並表達對他崇高的期望，這便讓他回去了。
    沈桓良難得有心關注，先前遣人將姬玉的身份背景仔細調查過，前前後後並未得到相關詳細訊息。隻知那女人五年前去了東華縣，厲瑄家族那時由他叔叔厲崇揚掌管，厲瑄也是那時從京城一同去了東華縣，想必姬玉的來曆和他有必然關聯。
    於此，沈桓良讓項凜親自去查明前後原委，這才得知那姬玉原本也是京城商戶家的女兒，算得上小家碧玉，後不知是何緣由背井離鄉，去東華縣之前是與厲瑄有過幾麵之緣。
    “京城哪家商戶？”
    項凜並不清楚，遂搖首遲疑道：“似是城中一家棋社……”
    “棋社？”沈桓良聞言當下驚異側目，“哪家？”
    “這……屬下不知，屬下在城中打聽到的，便隻是一家小有名氣的棋社……據說當年他家小姐行跡不明，那老板還報了官府……隻是那小姐是偷溜出走，他們四下打聽無果，過了一年半載便再沒人提了。”
    沈桓良腦中兀地浮現那雙似曾相識的杏眸，算了時間，心中像是有了譜，忙讓項凜再去打探，尋人隻問是不是一家叫“琴吾棋社”的。
    至此，沈桓良還心懷一線希望，隻期盼他再來複命之際，能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複。倘真若此，果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到底是等了多少年，他無限盼望的這一天，大抵是要來臨了。
    那九五之尊都發話處置了紅鶯，章文永自然無話可說，再者他也深悉女囚被發配邊地是個什麼下場，心裏總算出了口惡氣。
    隻是攬芳亭牽涉命案，停業是不可避免的，少說也要整頓兩三個月才能重新開張，這樣一來可少了不少盈利。而姬玉那頭回了攬芳亭，也不急不惱，每日在後院種花種草，閑來還養了些動物。隻是心裏難免擔心紅鶯，隻盼她早日抵達邊地傳信回來，那裏氣候條件和環境遠比不上內城，也不知她在遠方受苦受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玉娘，厲老板來了。”貼身丫鬟前來通報，她正坐在假山石旁小憩，聽聞消息，忙讓丫鬟請厲瑄來了後花園。
    後者一眼瞥見姬玉，見她麵色憔悴，忍不住心疼上前好聲慰問，未料她一個起身隻向地上猛地一跪，驚得厲瑄忙做阻攔。
    “你這是作甚？”話間，他伸手去扶姬玉，隻見對方幽幽抬首間，一雙杏眼已然通紅，其中又有水光閃爍，真真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厲老板，你進宮麵聖的事姬玉都聽說了，”姬玉不肯起身，一開口豆大似的淚珠刷刷往下掉，“這麼多年，姬玉一再牽絆，又時常連累你，今日在此言謝，下午便動身回京城老宅，往後……往後姬玉必定不再拖累厲老板。”對於厲瑄的感情，她早已心知肚明，隻是並未表態過，這麼多年，厲瑄對她的好她也看在眼裏，但男女之情……終究強求不得，她一再試圖接納對方，可她的心終究騙不了自己。
    姬玉也恨自己，終究是個壞女人，十惡不赦的那種狠女人。
    “你要離開？”厲瑄聞言一如晴天霹靂，他沒想到幾日不見，再見對方就說要離別，這根本是完全出乎自己預想。隻是對方此時全然不像在開玩笑，再者，她也從來不屑對自己說笑。
    “對不起……”姬玉頷首，“厲老板的恩情，姬玉此生無以回報，隻求來世做牛做馬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