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頭一回吃牢飯，好在有那位李大人看顧，旁人對她們也算客氣。姬玉顧不上雜草髒亂，安安靜靜坐在角落，一閉眼全是章文永夫婦猙獰的臉和嘶聲力竭的慟哭聲。
    李石讓人擱置了張板床，雖不大，但也好過睡草堆。紅鶯連著幾日休息不好，此時沾了床板總算昏昏沉沉合了眼。
    她們連夜被遣送至此，沒有天窗，分不清白晝黑夜。姬玉難免感到疲乏，起身正想去板床上小憩，便聞外麵傳來人聲。
    此時輪著獄卒換班，他們領頭的那個帶了兩人過來，火光一照，姬玉看見兩個貌似熟悉的身影，當下沒了倦意。
    “阿玉。”
    厲瑄一臉擔憂在火光搖曳下略顯恍惚，姬玉一時失了神，再回神之際，紅鶯已然被人聲驚醒。後者一睜眼隻見男人站在牢房門口，擱著鐵欄門很是心疼的樣子。
    “厲老板，你……”對於他的到來，紅鶯很是驚訝，畢竟她二人進牢房也是皇上一手安排，不想消息傳得那麼快，更沒想到的是，眼前那個男人會在此地此刻出現。
    看來不是她眼花了，姬玉這才起身上前，那獄卒頭頭對厲瑄很是客氣，隻道自己在外望風，一有不妥隨時通報。厲瑄見左右無人，大刺刺掏出一小錠銀元寶給他，對方作勢不要，卻抵不過厲瑄一句“這是大人應得的”，立馬點頭哈腰收下。轉身之際忙遮掩著上嘴咬了一口，眼見明晃晃幾個壓印，高興得簡直合不攏嘴。
    別看就這一小錠銀子，夠他花上兩三個月了。
    “他們沒有虧待你吧？”
    “你連夜過來的？”
    前腳獄卒剛走，後腳二人不約而同發問，姬玉避開他炙熱的目光，麵露赧色忙道：“你先說。”
    厲瑄淺笑：“昨日梓陽兄飛鴿傳書，說你與紅鶯被關押至此，我擔心你，便連夜過來了——”說著，他將姬玉上下打量一番，見她隻是身上衣物沾了泥土，遂鬆了口氣接道，“我托梓陽兄找人多照應些，看來還不錯。”
    姬玉麵露難色抬眼，低聲遲疑道：“你不該來……為了我，你已經做了很多不該做的……隻怕我終究……無以為報……”
    “別想太多，”厲瑄眼裏大概有一片星空，凝視她的目光柔得出水，“我從來不求回報，心甘情願如此罷了，我做我的，你隻當不知情便是。”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於心不忍，這麼多年，她一直默默接受男人對自己的幫助與關懷，她不是沒有良心，隻是一直不敢輕易對誰敞開心扉。
    “回去吧，一會兒來人就不好了……我不會有事的，放心。”姬玉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她無法給對方承諾自己的感情，她知道自己說得越多，越給他盲目的期望。
    厲瑄有些不舍，杵在原地定定看著她，哪怕一言不發也踏實。
    “厲老板，聽玉娘的，且先回去吧！”紅鶯明白姬玉的心意，再者，他在此逗留也並非好事，她相信，既然天子都發話允她活命，自然不會食言。
    她們隻在此乖乖聽候發落便好了。
    既然這麼來了皇城，事情暫無定論怎會輕易回去，厲瑄臨走前對那獄卒頭頭囑咐再三，務必照應好她二人，這才滿不情願離開。
    此時太陽剛剛升起，金輝灑滿整個皇城，他與隨從找了一家客棧住店，此處離延戊府衙最近，這幾日可時常去探看。
    “阿錦。”他在客棧廳堂坐定，又掏出一小塊碎銀遞給後者，示意送給正在埋頭記賬的掌櫃。
    “又給？”阿錦滿不情願起身碎碎念，“合著您銀子多，還愁沒處散了……”
    厲瑄無奈輕笑，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胡說什麼呢，討打了不是？！把方才那塊銀子還我！”
    一聽要把自己剛捂熱的銀子還回去，阿錦嚇得忙顛顛跑遠了去，隻將賞錢擱在那掌櫃麵前：“老板，這個拿去，找人把屋裏收拾幹淨了，前前後後招待周到了，我家爺少不了你好處。”
    平日進城的住店大都給他討價還價，能精算分文絕不多給，鮮少有這般出手闊綽。一大清早收到碎銀，那中年男子自然兩眼一亮，高興得眉開眼笑，忙點頭如搗蒜，隨即張羅小二隨他們去上房。
    厲瑄向來用賞錢打發這些人，在他眼裏，幾乎沒有錢幹不了的事兒。阿錦總說他過於闊綽，那些賞銀夠普通百姓幾月乃至一年的花銷，有些人隻多給十個銅板，那嘴也能咧到耳根後麵，還不是像供財神爺一般伺候著。
    “這你便不懂了，同是出賞錢，旁人給銅板，我給碎銀，若你是掌櫃的，更待見誰？”
    “我……”麵對男人此番發問，阿錦也麵露難色遲疑起來，“自然是……”
    “跟了我這麼久該開竅了，”厲瑄見勢會心一笑，又安撫性地拍拍他肩膀：“咱不差這點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