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老爺子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琢磨透的，譚老夫人已經坐在床頭發愣很久了，不過前者知道後者在想什麼，此時卻懶得理會。
    譚家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譚茂雲早已成家，二兒子譚茂昕卻遲遲未娶。不過這次，譚茂昕似乎並不排斥那李姑娘，譚老爺心想，小兒子不肯娶親也是沒有後代，娶了李姑娘也是沒有後代，不如讓李姑娘嫁進譚家，也好有個人冷暖照應著，不至兒子每日形影單隻。畢竟他們老了，往後壽終正寢也能放心些。
    “老爺，李姑娘跟著二少爺去後花園了。”
    兒子還是頭一次這麼主動，譚老頭見丫鬟通報也是一副高興的模樣，心中不禁動容，想留下鄭逍的心思越發強烈。
    “呃……這位少爺，從昨天見麵到現在，不論內容，我也算說了很多很多話了吧——”鄭逍跟在他屁股後麵邊走邊不耐挑眉道，“可是，您這張金口到目前為止還沒蹦出一個字，基本的禮貌，禮貌，懂麼？”
    男人停在一棵香蘭樹前，用瓢一點一點從桶裏舀水澆灌它，隨後用下巴指指枝頭星星點點的香蘭花，笑得春風拂麵，像在炫耀自己的成果。
    “每天不用讀書的麼？”鄭逍用鄙夷的眼神看他，說著，伸手便欲摘那香蘭。
    男子卻在她幾欲觸碰那花之前兀地擭住對方纖細的手腕，前者不解看他，隨後隻見他彎身從樹根處拾起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從枝頭剪下一朵遞給鄭逍。
    方才走近香蘭樹那陣，她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芬芳，接過麵前素白的花，湊近一聞，香甜氣息反倒沒那麼濃烈了。
    這小子八成是怕自己把他精心栽培的蘭樹剪壞——鄭逍如是想，又見那小子從枝頭剪了一朵，要插在她頭上做飾品。原本前者覺得頭上一朵百花挺不吉利，見他這麼積極，也沒想打消他積極性，便將頭伸過去給他一個娛樂的機會，誰知對方執花的那隻手頓在空中半晌，又默默收了回去。
    鄭逍無可奈何翻了個白眼，也不知要鬧哪樣，卻見他兩隻眼眶已然紅了一片。
    “不是吧，我可沒欺負你啊，”鄭逍心裏把他當弟弟看，見他可憐兮兮紅了眼眶，當下慌了，“幹嘛幹嘛，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就……”
    男子搖頭，先是將目光看向別處，等緩了情緒才轉過臉，又是一副嬉笑的模樣，好像方才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我說你，精神分裂吧……”鄭逍用手隔空指指他腦袋，“是不是這裏有點問題，所以才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你？”
    男子微笑著搖頭，還是一言不發。鄭逍剛猜他沒準是個啞巴，便見對方指指自己的喉嚨，笑著搖搖手，又指了指耳朵，搖搖手。
    鄭逍微怔，難怪從沒見過他說話，有時候也像沒聽見別人說話似的，原來真是個聾啞人。隻是，除了這些，他這相貌家世都不差，為什麼娶不到老婆——亦或是，他根本不想娶親？
    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鄭逍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斷袖之癖，隻是冒昧問他實在不妥，要是猜得不對豈不是尷尬了。
    “李姑娘，”譚老頭冷不丁出現在她身後，一臉狡黠地看著她和譚茂昕，意味深長道，“恕老夫冒昧打攪，你方才所說隱疾，我也與夫人商討一番，還是覺得李姑娘你是我譚家二兒媳最佳人選，李姑娘若傾心於阿昕，老夫即刻讓人上門提親。”
    不是親自上門，一點誠意也沒有。鄭逍暗中吐槽，卻也沒想讓他真去，隻是方才廳堂談論，她已經把話說到那種份上，怎的這老頭還不肯打消主意，未免也太難搞了些，就算她嫁進門，往後也不可能過得舒心自在的。
    “譚老爺，”鄭逍畢恭畢敬福了福身子，不解道，“方才小女已經如實交代，譚老爺若為公子著想，怎能讓公子娶小女為妻？”難不成這東華縣的女兒家都死絕了，非得賴上她不可？
    譚老頭不置可否輕笑：“想必姑娘已經知道阿昕是聾啞人，不過算起來，我譚興龍家大業大，將阿昕配予姑娘也非委屈了姑娘才是。”
    “譚老爺誤會了，小女並無此意——”鄭逍不卑不亢解釋，“譚公子不論從身形樣貌還是從才學家業講，皆可謂人中龍鳳，隻是，譚老爺從一開始便一直在問小女的意願，還不曾詢問譚公子是何作想。”
    譚老頭聞言第一個笑了：“這還不容易，老夫這就臨場問問阿昕，他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姑娘。”他笑得信誓旦旦，鄭逍心裏沒底，也不知這老頭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就怕這傻小子也著了他老爹的道，跟著胡說。
    “阿昕，”譚老頭衝兒子熟練地打起手語，指了指鄭逍，嘴上也跟著問道，“你對李姑娘可有愛慕之情？”
    鄭逍一看這架勢就不正規，況且她也不懂手語，哪裏知道譚老頭是不是在忽悠自己。她抬頭對上譚茂昕清明的目光，意外地發想對方眼裏滿是寵溺，嚇得幾欲一巴掌呼上去讓他清醒清醒。然後鄭逍一直在朝對方使眼色，又不動聲色輕輕搖頭，在心裏祈求他一定不會點頭。
    人啊，有的時候，越是怕什麼，越是來什麼。
    所以，當譚茂昕一臉深情看著鄭逍點頭的那一刻，後者隻覺一道晴天霹靂迎頭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