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逍一大早被尿憋醒，然後火急火燎爬起來，這才想起，她好像從昨晚醒來之後就沒再上廁所。不光是沒上廁所，也沒洗漱……本來還平心靜氣妄想遠離紛擾安安穩穩過幾天，一想到還有這些事兒，頓時像根霜打的茄子蔫了。
    她漫不經心朝地上瞥了一眼，晉戎早不知上哪兒去幹活了，外麵院子裏也沒動靜。裏外轉了一圈，連隻便桶也沒有，除了後麵那片田地，就再沒個好地方了。
    她左右巡探沒人，索性想溜到後院解決，剛走到屋門口，便見一人手上提著隻幹淨的木桶，正一臉淺笑看著自己。
    這人她有印象——應該說是李娉堯有印象。
    休息一天，鄭逍發現大腦深處塵封已久的記憶被一層層揭開，眼前這個年輕女子是晉戎的親妹晉鳶。相由心生這個詞用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杏目柳岱，明眸皓齒，一張柔美生動的小臉，和她溫婉和善的性子如出一轍。
    晉鳶和老早一樣，還是恭恭敬敬尊稱她“二公主”，隨後將木桶放回床腳笑道，“哥哥顧慮不周，尋思公主要方便用，一早便去河邊清洗幹淨了。哥哥說今早就委屈公主用著，等晌午便去買一個新的回來。”
    鄭逍聞言忙搖首道：“不必買新的，戎哥手巧，讓他花兩天功夫做一個便是，何必為我破費？”
    “何為破費？”女子笑道，“給不值的人買東西才叫破費，給公主買自然是值得的。”言畢，她便拎著裙擺一臉興味跑出門去，還貼心地給她把門帶好。
    我這心心念念要走，你們卻心心念念要留，想必這才是最不值吧。
    鄭逍完事兒後躺回硬板床上，久違的記憶若隱若現。這妮子如今年方二八，未曾婚配，在晏國西城橋南一家繡坊做工。李娉堯和晉戎打得熱乎那陣兒，常同晉戎偷溜出宮，光顧最多的地方就是那家繡坊。念及於此，鄭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此處究竟事何境地？”好家夥，敢情她躺在這兒約莫有一天的功夫，才想起這個問題。鄭逍無語地扯了扯嘴角，覺得大早上醒過來不喝水不洗臉，果然連麵部神經都癱瘓了一樣，嘴裏幹苦不談，整張臉皮幹到要死。
    晉戎剛進屋，很自覺地給她倒了碗水，萬分體貼地用小木勺喂她，又解釋道：“此地屬雍國阜新城郊外一片山林，咱們在南側山腳，離東華縣很近，平日裏少有人煙，不易被發現，妹妹大可寬心，”說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根紅通通補充道，“此事、此事我蓄謀已久，這小木屋也是自己新搭的……妹妹若不嫌棄是最好的。”
    “鳶兒不是在晏國做女工麼，怎的如今又來了雍國？”鄭逍刻意忽略他想表達的重點，直接跳到晉鳶身上，一雙波光粼粼的大眼人畜無害地看著他們。
    晉戎被她看得心中砰砰直響，剛要開口便聽妹妹適時接話，“回公主，哥哥天還沒亮便從此地趕去晏國，說公主身子不適需人照應，二話不說拉著民女渡船過來。”
    鄭逍聞言更是內疚不已，幽幽轉向晉戎的眸裏溢滿感激。縱是晏國離這兒遠不了多少，但總不是一個區境的，奔來趕去肯定累得不輕……
    “戎哥……”想著想著，她不禁心酸起來。放在現代，這人分明一隻體貼到家的大忠犬，對老婆可謂是馬首是瞻，唯命是從。念她先前在兩處皇宮經曆過的淡漠人情，鄭逍不由想起遠在異鄉的爸媽，抑製不住眼眶發燙，心頭一揪一揪地疼。
    晉戎見她眼眶發紅，嚇了一跳，趕緊上前詢問緣由。
    “無恙……戎哥，你真好~”鄭逍仰麵死命眨巴眼皮，才把淚水壓下去，再抬眼對上晉戎的視線，已經笑意盈盈了。
    後來郎中來的時候，鄭逍正坐在簡陋的飯桌上狼吞虎咽。都是晉戎在接晉鳶的路上買來的甜米糕、肉餡餅子和燒鵝腿，雖然比不上宮裏的山珍，但鄭逍前幾天吃膩了粗茶淡飯，這些看在眼裏，隻聞味道都讓人食指大動。
    “祁先生，您坐。”晉戎領著位老者進門，鄭逍看那老頭體態不如想象中瘦小幹癟，走路四平八穩，絲毫沒有拖遝的跡象。這人雖然臉上布滿褶子，那眼神卻是一片清明，炯炯生威。
    晉鳶停下手上動作，把食物放在床頭小凳上，起身給老頭倒茶。
    晉戎走近床邊，幫鄭逍把被子蓋蓋好，側身溫柔地向她介紹：“堯堯，這位是祁先生，今早特意從東華縣前來赴診，便是昨晚你未曾謀麵的大夫。”
    鄭逍心裏沒由來一陣忐忑，揚眼客氣一笑，隻好聲好氣謝道：“有勞先生了。”
    那人麵無表情，聽到鄭逍這麼說也禮貌性點點頭，徑直坐在晉戎搬來的木椅上，伸手打開藥箱便要診脈，連眼都沒抬一下。鄭逍有種熱臉貼冷P股的感覺，不禁訕訕收斂笑意，隻覺麵前這座冰山老人太過冷傲，心想給他把完脈早點打發了走才好。
    晉戎思量著李娉堯是金枝玉葉，忙讓晉鳶找來一塊絲絹搭在她手腕處，老者取出一塊軟墊穩穩放在鄭逍腕下，從容自若地將手指搭在她動脈那裏，抬頭看向窗外就不動了。
    這老頭兒是個怪人，鄭逍整個過程中就隻直勾勾盯著他看了。脈搏肯定跳得很快，因為緊張，鄭逍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打濕，這時候診出來的脈象絕對不正常。
    至於為什麼緊張，鄭逍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