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獨在異鄉為異客 四、初悉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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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進宮門便分道揚鑣,鄭逍一臉懵逼坐在步輦上,顯然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殿下是去乾清宮向皇上複命了,”引路宦官適時講道,“公主舟車勞頓,今日且在甄芳閣暫居一晚,待明早婚典過後,再入住玄青宮。”他把明天的安排大致說了一遍,好在還有教引嬤嬤什麼的一一指點,需要鄭逍操心的地方不多。
甄芳閣是文尚公主早期的住處,自她移居樊城駙馬府後,此處便一直空著。這會兒天色不早,屋裏已有宮人掌燈恭候。
鄭逍進門,隻見室內裝潢簡約不失奢華,外堂置放一張雕花精致的書桌,又整齊排列幾張紅木座椅,中間有個煙熏嫋嫋的香爐,靠近內室門口還擺著一台古琴,轉角處有一隻軟榻,四個角落都有一盞高架琉璃燈,燈芯燃著絢爛明亮的火光,看著心裏舒適踏實得多。
除了侍女就再無旁人出現,鄭逍困得上下眼皮忙著打架,早早洗漱就躺床上挺屍。興許是水土不服,亦或床墊太過柔軟,她很不幸地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清早,又頂著熊貓眼被上趕著弄頭發弄臉,裏三層外三層地往身上裹,等一群丫頭嬤嬤給她倒騰了近兩個小時,整個人差點再睡過去。
婚典和前天那場同樣隆重,不僅見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帝,爭麗鬥豔的嬪妃,雍容華貴的皇親國戚,和一臉逢迎假笑的新郎官,還再次接受了一眾群臣聲勢浩大的鼎新膜拜。
接著,似乎就沒她什麼事了……
鄭逍扒了扒手指頭,思緒從五天前的記憶中抽回。喜床上隻剩下一把硬蓮子,因為桂圓花生已經被她吃完了。無所事事躺著,右手不期然摸到一個形狀奇怪的東西,圓柱形木質物件。鄭逍偷瞄床兩旁酷似木樁站得筆直的宮女,不動聲色抽回手,然後默默把視線轉向另一處。
視線所及範圍內所有景象盡收眼底——她沒看錯,整齊排列在床角隱秘處,形狀各異的大小器具,和五顏六色的小瓷瓶……
大家都是成年人——鄭逍撇嘴,心安理得地隨手摸來一卷畫冊,上麵的光景很是辣眼睛,但這幾天下來,她總是靠這個打發時間的。
想來,自從她搬進這玄青宮,今天還是頭一回見自己所謂的“丈夫”,那場婚典於他來講,始末都像一頓最尋常不過的酒宴,賓客散盡,各自相安無事,依舊形同陌路。
雖然這種現狀她求之不得,但正所謂“事忌全美”,人在過於安逸的環境中,難免莫名心生憂患。鄭逍是個矛盾體,崇尚及時行樂,卻疑心病很重。離開親人朋友,這個世界呈現給她太多未知數,稍不留神,等待她的就是萬丈深淵。
玄青宮以宮主表字“玄青”命名,整座宮宇格局類似大戶人家的府邸,正廂裝潢設計雖為精簡,奢華程度卻絲毫不遜甄芳閣。
西雍古有製法,但凡皇子在新皇繼位之前,無論有無婚配,一律長駐宮中,待新皇登基後,封王封地賜宅授官,方可出宮。不過當今聖上正直壯年,體魄強健,最為年長的皇子也未及不惑,故此太子之位也未暫無定論。
鄭逍睡得正迷糊,翻了個身,蓋在臉上的畫冊掉在床沿。等未時的鍾聲敲響,她一個激靈睜眼,旋即坐起身招呼侍女給自己整衣梳妝。
每天這個時段,她都得去給自己名義上的“婆婆”請安,這是慣例。
貴妃蕭氏是個美婦人,溫婉嫻靜,細聲細語,舉手投足透著股優雅知性的味道。鄭逍過去的時候,對方正站在案前執筆作畫,一旁又有樂師奏琴,畫麵一派恬靜愜意。
見新媳婦到訪,她不忙放下畫筆,隻吩咐宮人上些鮮果,又笑著和鄭逍寒暄兩句。後者行了禮,見勢上前觀望,心裏暗忖說什麼話好聽。
不等她開口,蕭氏便把她拉到身邊,笑盈盈道:“清早去文錦苑散心,見那裏百花爭豔,光景宜人,便作此畫。”
鄭逍湊過去一看,一片五彩斑斕,甚為晃眼,簡直是片花的海洋。她想,果然是人才,每朵花都有其獨特的色彩和姿態,且極為逼真,縱使現代國畫大師的技藝也不過如此。
“母妃果真蕙質蘭心,如此造詣,看得兒臣方才竟忍不住想伸手去摘了。”說著,她又湊近些看得仔細,仿佛能在上麵看出隻蝴蝶來。
興許是聽過太多好話,蕭氏並沒有表現出極大的滿足。她見兒媳真像是沉浸在畫中,又在一旁莞爾道:“你最喜歡哪個品種?”
鄭逍自知鑒賞力一般,不敢亂說話,隻是既然讓她選,肯定得挑一朵看得順眼的。她對花草研究不多,零星隻認得月季山茶玉蘭海棠這些,對比之下,牡丹雖美卻太過豔俗,稍作斟酌,她索性選了圓潤清麗的山茶。
“淩寒強比鬆筠秀,吐月空驚歲月非。”蕭氏麵露讚許頷首輕吟,抬眼對鄭逍道,“花如其人,端莊內斂,果真是個可人兒。”
呃……這應該不是心理測試題吧……
鄭逍心裏莫名一陣緊張,繼而謙順回應了兩句,又旋即拍了拍對方的馬屁,句句謹慎,生怕一不留神給自己挖個坑。
蕭氏聽完,又麵不改色問:“依堯兒所見,其中哪支最像母妃?”
鄭逍心下大囧。
按道理,她應該選最絢爛耀眼的那支,可眼見對方清麗脫俗,高貴端莊,說像牡丹溜須拍馬之嫌太過明顯,所以心下揣度一番,認為海棠最為合適。
“深藏微露鎖紅沫,月下醉吟數芬芳——”聽蕭氏如是沉吟,鄭逍假裝聽懂的樣子,暗自感慨古人張口既出的詩情畫意,難免為之汗顏,又見其頓聲搖首輕歎,“海棠雖清麗嬌美,卻太過單薄,終不為母後所喜……”
“若說花姿豐盈,便是山茶牡丹一類。”
“是了,”蕭氏抬眼,唇邊一抹淺笑於此顯得格外意味深長,“宿露輕盈泛姿豔,朝陽烈耀生紅光。濃姿貴彩信奇絕,雜卉亂花無比方。”
鄭逍一個激靈,似乎瞬間get到重點。
“兒臣以為,海棠內斂端莊,品貌俱佳,卻不想在這萬花叢中,最是綺麗絕豔者得勝——”她邊說邊伸手輕輕撫摩畫上最大最紅的那朵花,順從對方的意思笑道,“唯有牡丹真國色,想來,兒臣果然是見識淺薄,今日得母妃點撥,甚是受教。”
牡丹自古被奉為花中王後,又有國色天香之說,它的雍容華貴在很多文學藝術作品中都有充分的讚譽。如今這蕭貴妃起興為之吟詩作畫,又拉著她賞析研說,仔細一想,頗有旁敲側擊之嫌。
據悉,崇德皇後早逝,皇帝大悲,遲遲不肯立後。後宮長年無主,多少妃嬪對那位子覬覦已久,想來,作為眾妃之首,蕭氏難免心生惻隱。隻是,這種想法藏著掖著就好,何故告訴她這個初來乍到的新媳婦——鄭逍想不通,她對自己目前的身份地位有一定程度的認知,憑她,根本沒有半點能力資質幹預其中。所以,蕭氏想要暗示什麼,她索性裝作無知,一股腦拋到九霄雲外去。
見她一副謙恭模樣,蕭氏不動聲色將話題轉到自己兒子身上。隻是說起這新婚之夜放新娘鴿子的新郎官,鄭逍頓覺索然無味起來。前者像是默認自己兒子的行為,不僅沒遣人查看白喜帕上有無落紅,還囑咐鄭逍體諒丈夫公務繁忙,務必以大局為重。
二人心照不宣,明麵上東拉西扯與尋常談話無異,暗中卻各做打算。又過了約摸一盞茶功夫,蕭氏說困了要休息,鄭逍早就想走,立馬關心了幾句,順著台階就退下。
路上乘坐步輦,一顛一顛又有些犯困,啟料剛撐著下巴閉目養神,她就聽到前麵像是有人叫自己。
“二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