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領罰回到住處之後臥床躺了整整半月，整日靈丹靈藥的不間斷送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個棄嬰的消息。
    清虛住的地方叫做普間序，院子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除了一間主臥就隻剩下一客房，一柴房還連著小廚房，平時會客都是在院中涼亭，對於身份尊貴的清虛道人來講，實在是過於寒酸了。
    可是清虛喜靜，這些年也沒有收過幾個徒弟，那日刑堂外來接引自己的便是清虛目前唯一的徒弟，還是從別的道長那邊搶過來的，武定山上有地方是專門供弟子住宿的，所以說普間序隻有清虛一個人。
    實在是，清淨的有些孤寂了。
    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普間序還是很熱鬧的，可是在經曆過那一場浩劫之後，普間序再也沒有之前的歡聲笑語了。
    清虛的徒弟叫做塵色，平時負責清虛的起居以及普間序的打掃，也就沒什麼事情做了，這日又端了一盤子的靈丹靈藥給清虛送了過來。
    站在床邊不知疲倦的給她講那個嬰兒的事，日複一日的，來一次說一次，清虛也不曾嗬斥他，隻是安靜的聽他說完，然後才平靜的說了一句，“我想睡了。”
    然後那個弟子就會一臉失望的告退，掩住了的房門並不能讓塵色離去前一臉失望的表情消失在清虛的腦海中，反而像是刻印在識海裏了，越來越清晰，她知道塵色給自己說這些是想讓自己收養他，可是她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閉上眼睛以後，原本想小歇片刻，結果真的睡沉了過去，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塵色孜孜不倦的張嘴說著什麼，直念叨得她頭疼。
    “師父，今日那個棄嬰在玉虛殿裏頭哭了一整天，誰哄都沒用。”
    “今天負責照顧那棄嬰的弟子好不容易哄著他喝下鹿奶，誰知道不過一會便哭著吐了出來大半。”
    “那個棄嬰越來越瘦了，幾乎瘦到皮包骨頭，抱起來都覺得像是抱著一塊木頭，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今年。”
    清虛睡不安穩，最後還是驚醒了，心裏不禁埋怨塵色整天在她耳邊念叨著那個被掌門撿回來的孩子的事情，夢裏塵色一口一句都是棄嬰，仿佛清虛不承認這個孩子，他就永遠不算是門內弟子一樣。
    第二日塵色再來的時候，清虛先他一步開了口，有些猶豫道：“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果不其然，一聽清虛提起那個孩子的事情，塵色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嘴角也翹了起來，麵上一副極其高興的樣子，“師父，你要將他收入門下嗎？”
    輕咳一聲，最近傷勢雖然好了些，可這胸腔總是隱隱作痛，明明傷的是魂魄，可是這副身子也跟著有了反應，許是心念作怪吧。
    這樣想著，清虛搖搖頭，道：“我隻是問問罷了，你不想說便不說了。”
    “還是吃不下任何東西，終日靠著掌門渡給他的仙氣吊命。”塵色的臉上明顯帶了些失望，“師父，你為什麼不願意收養他，他還這麼小便命途多舛，若是後麵無人倚仗，就算安穩活下來了，日後還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負呢。”
    清虛垂著眼簾，靜靜思考了片刻，道：“你先出去吧，過會我去掌門那裏瞧瞧。”
    “師父！”塵色頓時眉開眼笑，“我去給你準備換洗衣物。”
    “嗯。”清虛應了一聲，便閉了眼睛不再說話了，良久才睜開眼眸輕歎一聲。
    佛說：今生種種皆是前生因果。
    佛說：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
    佛說：萬發緣生，皆係緣分。
    也許，這是屬於自己躲不過的劫吧，活了這麼久，卻怎麼也勘不破這因果二字。
    “師父，我把東西放在隔間了，我在門外等你。”隨著木門關上的聲音，門外塵色欣喜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進來，清虛都要懷疑這孩子跟他有什麼關係了，怎麼這樣袒護他。
    算了，不去想了，越想心裏頭越煩，腦子也亂，還嫌自己身邊的事情不夠多麼，清虛心中自譴了一下，很快沐浴完穿著一身嶄新的道袍走了出來。
    清虛看著塵色笑得癡癡的臉，不禁皺眉斥道：“傻笑什麼。”
    “師父長的好看。”
    “逾越了。”清虛冷冷看了他一眼，“再有下次我便將你逐出武定山。”
    塵色撇了撇嘴，直言不諱道：“你才舍不得。”
    “懶得同你油嘴滑舌。”清虛的確舍不得，這些年來都是塵色照顧自己的起居飲食，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氣息太過於冰冷，平日裏除了掌門也就隻有塵色敢同自己說話，甚至經常挑釁自己的威嚴。
    塵色嘿嘿一笑，道：“還不都是你慣的。”
    對啊，都是自己慣的，清虛歎了一口氣，“再跟為師嬉皮笑臉，我就將你送回遠處去。”
    塵色一下子變了臉，可憐兮兮的拽著清虛的衣角，“師父，不要啊，我不要回到那個陰森森的地方，你知道的，他可壞了。”
    清虛的嘴角幾不可見的勾了起來，塵色原來的師父並不是他，而是刑堂的澤盛某士，澤盛某士這人雖然麵上看起來溫和近人，內裏缺有千萬種折磨你的辦法，怎麼形容呢，麵上君子心中小人。
    “那你以後還敢不敢了？”清虛忍住笑，故作生氣的看了他一眼。
    塵色焉焉答道：“不敢了。”半響，塵色又撩起眼皮悄悄看了清虛一眼，“師父你是不是又故意嚇唬我了。”
    清虛不可置否，挑挑眉，“怎麼，難不成你還要弑師不成？”
    “不敢不敢，師父你都跳脫輪回之境了，我還在辟穀期掙紮呢，哪有膽子在你麵前造反。”
    “知道就好。”

    作者閑話：

    耶，周更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