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淩子陌和顧殊寧趕到別墅後，都是沒了睡意。
    “不是南宮家所為。”
    顧殊寧指著傳來的資料說，淩子陌點點頭，也看著自己手下傳來的資料。現場遺落了一些子彈的痕跡，0。50AE的彈藥，顯然是以色列改進的沙漠之鷹的專用彈藥，但眾所周知南宮家隻使用柯爾特M1911。調出來的監控錄像也看不清對方的麵目，兩人不禁將懷疑對象鎖定在趙家，以及可能泄露消息的對象上。
    “子陌，”顧殊寧試探著喊淩子陌的名字，見對方沒反對後，心下一喜，繼續道，“不如先休息吧，之後再繼續查，明天趙家有個宴會，聽聞和趙程有關係。”
    淩子陌蹙眉，但也知今日剛剛下了飛機，已經累極，又經受了這次暗殺，精神緊繃，此時最需要好好休息。但走到臥室，發現這個不大不小的別墅居然隻有一個臥室一張床。
    “楚、琪！”
    淩子陌磨著牙，難得這麼不優雅地狠狠咬著對方的名字。淩家和楚家雖然不算親密，但也算有所往來，楚琪知道她們來美國的消息，便和淩子陌說別墅由她來準備。楚琪主動請纓讓她有些意外，但淩子陌料想楚琪既不知道她們具體來的時間，也不知道她們具體的事宜安排，這別墅是提早準備的，也就放心答應，知道楚家是大家族，不會因為一個別墅丟了麵子。
    淩子陌這才忽然反應過來楚琪為什麼突然主動提起這件事！她想起她當時有些不懷好意地笑，又無奈又氣恨。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本來不就是要給顧殊寧一個感情陷阱嗎？這也不失一個好機會。淩子陌這麼一想，也就放寬了心，對顧殊寧笑道：“嗯，那便提早休息吧。”
    顧殊寧跟著走入臥室，看著楚琪準備的別墅，便明白楚琪的真正意圖。這丫頭，顧殊寧無奈地搖搖頭，看到淩子陌已經換了衣服去洗澡，便等在門口，當淩子陌洗完後，第一時間將浴袍遞了進去。
    淩子陌擦幹後，故意慢條斯理地換上黑色的絲質睡衣。顧殊寧看著淩子陌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和身上好看的線條，狠狠咽了咽口水，匆匆前往浴室，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淩子陌聽見顧殊寧毫不優雅地甩上浴室門的聲音，笑得意味深長。
    “早點休息吧。”顧殊寧躺在靠門的一側，淩子陌背過身去對著她，兩人之間隔得距離甚至能夠再放下一個人。顧殊寧這才怪罪其楚琪來，兩人剛剛洗過澡，淩子陌身上有著好聞的沐浴露的香味，心下喜歡的人離自己那麼近，怎能讓自己沒有旖旎之念？顧殊寧壓下心底蠢蠢欲動的情緒，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睡著。
    顧殊寧聽到旁邊的人呼吸慢慢平穩，料想淩子陌已經睡熟，她悄悄湊上前去，離淩子陌很近很近。她一手撐著頭，在月光下用目光描繪著淩子陌精致的眉眼，她喜歡她的眉，她微微上挑的眼，她不講情麵又能說會道的薄唇，帶著點棱角，真是好看。
    隻要是她，她就都喜歡。
    不知道夢到了什麼，淩子陌嘴角微微向下撇著，眉頭也皺了起來。
    顧殊寧聽她嚶嚀幾聲，以為淩子陌要醒來，結果她隻是縮了縮身子，迷迷糊糊地說起夢話來。顧殊寧湊過去聽，聽見淩子陌斷斷續續的呢喃。
    “媽媽……別走……我難受……”
    顧殊寧感到心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鈍痛慢慢蔓延全身。她小心翼翼地把淩子陌蹙著的眉撫平，把她撈到自己懷裏，撫著她的背，輕道：“沒關係了，子陌，我在呢。”
    淩子陌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了顧殊寧懷裏，還攥著她的衣角。
    淩子陌的臉一下子蒼白了。她之前每晚都會因母親死去的場景而夢魘，往往輾轉反側很久，便驚醒過來，一夜無眠。昨夜她雖然夢到了她母親，但很快夢裏陰冷的血腥氣被一股好聞的茉莉花香驅散了。
    豈不是，自己被夢魘住的樣子，都被顧殊寧看了去？
    最可笑的是，她淩子陌此刻，正躺在殺母仇人的女兒的懷裏，驅散夢魘，並恥辱地整夜感到安心！
    的確是，自己想讓顧殊寧更深地愛上自己，想讓顧殊寧以為自己也動了心，最後再狠狠拋開她，但是，這一切都是以自己不動心為前提的，那麼昨天晚上又算是什麼！
    淩子陌氣楚琪弄了這麼個臥室，氣顧殊寧，更氣她自己。
    於是，淩子陌很快翻了個身，離開了顧殊寧的懷抱，快速地洗漱換衣。顧殊寧由於淩子陌的動作而醒來，感受到淩子陌前所未有的疏離和排斥，顧殊寧苦笑一聲，便也去換衣服。
    她看著已經打扮得體的淩子陌，又想起昨夜那個在夢裏微微啜泣最後趴在自己懷裏睡過去的女人，心下又是一疼，隻想著想把最好的東西和最無微不至的愛都給她。
    隻怕淩子陌不想要吧。
    顧殊寧想到這一層，又是苦笑，但她很快整理好儀容。
    不愧是能和南宮家相互製衡的趙家，大公子趙程的接風宴說是晚宴，但實際上是從中午就開始了，持續整個下午的社交和寒暄，一直到晚上趙程的正式出場。
    顧殊寧和淩子陌自然不想早早出現成為眾矢之的，兩人便先整理昨日查來的關於槍擊的資料，準備晚上真正的正主出現後，再去打個措手不及。兩人本想低調處理，在宴會的角落探得消息，但轉念一想，如若不是顧氏和淩氏總裁的身份，恐怕趙家的門都難進，更別說去探查什麼消息。
    顧殊寧翻看著資料，她忽然眼尖地停在一份上麵。那是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年輕女孩，看年紀不過二十多歲。
    沈青？
    顧殊寧仔細回想，國內和美國的華裔中，沒有沈家，這個沈青估計不是什麼大家族的繼承人，但是卻能夠和趙程來往密切，而在資料中成為被懷疑的對象之一。
    這個沈青，究竟是什麼來路？很可能這名字隻是個假名，但能夠作假到身份證號等信息一應俱全，也是不可小覷。之前顧家查了三年一無所獲，怎麼今日一查就突然有了這麼大的進展？
    顧殊寧抬頭看淩子陌，淩子陌也正在看她。淩子陌被她盯得有些別扭，又想起昨晚的種種，別過頭去，平穩呼吸，再湊上前來，指著一份資料。
    “沈青，這個人你知道嗎？”
    “我也查到了這個人。”
    顧殊寧和淩子陌相視一眼，恐怕其中有詐。
    這消息估計是被人刻意透露了出來，要麼就是消息有假，要麼就是趙家出了內鬼，或是被老對手南宮家泄了密。
    但昨夜的槍擊動靜不小，南宮家不可能毫不知情，以南宮勝的狡猾程度，不會不知來者是誰、來者為何，南宮家和趙家在這樣的情境下，不會自相殘殺，讓顧殊寧和淩子陌坐收漁利。或許也不是內鬼，畢竟南宮家和趙家是道上的人，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一個把柄都不能留，不可能如此粗心大意，用了會叛變的人，尤其是對於這般重要的信息。
    那便是用以混淆視聽的假消息！
    淩子陌沒說什麼，聰明如她，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她和顧殊寧不需要再多說一句，兩人已然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但顧殊寧又多想了一層。這假消息裏，有沒有可能藏著什麼真東西？或許對手已經料定她們會懷疑、會猜測，故意半真半假、利用他們的懷疑心理？
    顧殊寧正猜測著這種可能性，帶來的保鏢阿武走進啦鞠了一躬，提醒道：“顧總，淩總，車子已經安排好了，您該去趙家的晚宴了。”
    顧殊寧和淩子陌同時起身，沒料想時間飛逝，竟是夕陽西下，到了傍晚時分。
    “開戰了。”
    淩子陌輕道，看向顧殊寧。淩子陌根本看不到顧殊寧有任何緊張之態，反倒是滿臉勢在必得，神色裏自信十足。
    或許有顧殊寧合作，真的是一件不錯的事。
    淩子陌微微一笑，滿是淩家大小姐的自信風度。她平日的微笑太過禮貌而公式化，今日難得表露情緒，不僅讓顧殊寧心中蕩漾。
    顧殊寧盯著淩子陌的臉看了幾秒，想要把淩子陌每個表情都刻在心裏。
    夕陽給兩個人的身形勾勒上了淡淡的金邊，這金風玉露一相逢，果真是勝卻了人間無數。